顾瑾琼不以为然,“这也没什么,无非是母亲她想在陆家跟前挣个表现,她也没其他的心思,更何况,家和万事兴,我觉着母亲也不像是个喜欢麻烦的人,既如此,还不如承她的情,好好享一享这有人打点的便利?”
“就你心大。”
顾瑾年嗔她一眼,“不过你说得也没错,这里是陆家的四房,她就是再有心思,也不敢在陆家头上动土。”
顾瑾琼笑着舀了一勺冰糖雪梨,“那姐姐尝一尝?可甜了。”
顾瑾年听闻顺势吃了一口,“的确是好吃。”
顾瑾琼颇与有荣焉地解释,“那可不,这雪梨是从歙县送来的徽州雪梨,个个肥大多汁,肉色鲜白,冰糖则是拿的遂宁那边正紧用蔗糖做的,甜而不腻,两相作配,便是绝美之味。”
“琼姐儿大了,这张嘴越发会说了!”
突如其来的一道笑声,惊得顾瑾年和顾瑾琼一怔,慌慌忙忙起身去迎,“父亲。”
顾德曌站在下人撩起的竹帘下,看着他这两个出落得越发温婉美丽的女儿,有些感喟。
顾瑾年则吩咐下人斟了茶水,笑问:“父亲这个时辰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德曌负着手,缓缓踱到杌子前,“想一些事,不知不觉便走得你们这了,听到你们说话,就进来看一看。”
“父亲来得正巧,母亲托了厨房的人做了冰糖雪梨,好吃的紧,父亲尝尝?”
顾瑾琼眉眼弯弯地将又一盏推到顾德曌跟前。
此时天色已黑,房间内燃着烛,莹莹的火光投了顾瑾琼满怀,将她颊边浅淡的梨涡透得愈发婉丽,一口银牙也齐整雪白,看得顾德曌怔了怔,默然下来。
他是男子,他也是从陆琮那个年纪过来的。
他那里不懂那些毛头小子的心思,自家女儿长得这么漂亮,也难怪被人惦记。
顾德曌怅然若失地拨动着羮勺,撞得盏壁伶仃作响。
顾瑾琼和顾瑾年闻见,面面相觑。
还是顾瑾年出声问:“父亲可是有什么心事?”
顾德曌恍惚回了神,看着两个女儿忧切的眼神,笑了笑,“也并非什么事,不过是想起上一次来时,你们还这么小,如今都这么大了。”
顾德曌一笑,看着顾瑾琼眼眶微微的红,“我还想着你母亲去世前,叫我好好照顾你,我却.……”
他的语气有微微的落寞,听得顾瑾琼心肠温软,连忙道:“父亲忙着公务,自然力不从心,何况我在陆家这里,外祖母还有姐姐都待我很好。”
“那陆家那些子弟呢?他们可曾待你好,有因为你是外姓女子,所以.……”
“他们都待我很好。”
顾瑾琼忙不迭的应。
她本意是想劝慰顾德曌,没想顾德曌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们?他们是谁?是那个逵表哥,还是那个琮表哥?或者是閠表哥?”
顾瑾琼一愣,嘴角扯了扯,笑,“都好,无关谁,他们都怜惜我。”
男子汉大丈夫,既要有为国建业的大胸怀,亦要有疼惜弱小的怜悯之心。
陆家子弟这点便做得很好,以后他们也定不会辱骂辄打妻子。
顾德曌想了想,点点头喟道:“陆家到底是那个高门大户,规矩森严,自然不会错处,长房犹是,你虽瞧着那长房的大老爷有过一个私生子,但也从未在外眠花宿柳,也更无包养瘦马,一心一意地听大太太的话,那陆嘉志耳濡目染,也定是个晓得疼人的主儿,更何况,陆家有祖训,非是正室多年无所出,正室过身,否则不得纳妾通房,败坏家风。”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好端端提起妻妾的事了?
她想到今日下午陆嘉志的那个眼神,一瞬间脸色雪白,浑身筛糠似的抖,“他们如何,不关我的事,我平素很少出门.……”
顾瑾年觉察不对,捏着锦帕担忧地唤了一声,“琼姐儿。”
顾德曌却没察觉,耐心解释道:“你不甚了解也无妨,但你在陆家,至少听过陆家长房长孙的名号,也定是知道他是最有望成为进士,入文渊阁的,更何况,你晓得他今日过来说什么?他说他为你宁可舍了长房的财助,自己去考,且不说这到底是不是真,但他的确有这份心。”
他有这份心?
这份心是哪份心?
顾瑾琼慌慌张张地抬头,去看顾德曌,却听见他说:“我也不兜圈子了,今个儿琮侄儿找到我,是想让我把你许配给他,我.……”
“不!我不要!”
突兀的一声,既高亢,又尖锐此刻,带着欲盖弥彰的慌乱。
听得顾德曌一下怔住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刚刚还冲自己和软笑着的小女儿,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顾德曌不禁着急,顾不上男女的礼仪去抚她的肩膀,“琼姐儿,你怎么了?”
顾瑾琼却跳起来,火燎似的拍开他,“你别碰我,你别碰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顾德曌讶然,心也沉了。
顾瑾琼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没有?什么没做?
她到底遇着什么事了。
顾瑾年却是连忙去抱住顾瑾琼,“妹妹,妹妹,我是姐姐,你别怕,你是不是又魔怔了?”
她抱着顾瑾琼泣不成声,“父亲,你莫要提长房那些人了,妹妹听不得。”
听不得?
这是什么意思?
顾德曌来不及问,顾瑾琼的哭声已经惊动外院的下人们,卞妈妈更是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这是怎么了,方才姐儿不是还好好的?”
顾瑾年红着眼吩咐,“现在哪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你去,打点热水来,再去外面叫郎中过来,若是前院有人问起,便说是四姑娘天热贪凉吃坏了东西。”
卞妈妈诶了一声,撩开帘子便走了。
剩下父女三人在房中。
顾瑾年抱着顾瑾琼,缓缓摸着她的头,安慰,“琼姐儿,莫怕,莫怕,姐姐在呢。”
“姐姐?”
顾瑾琼微恍的眼神回复一点点的清明,随即大泪倾下,嗫嚅道:“姐姐,我没有,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