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琼一怔，发现好像的确如是。
那自己怎么不怕？
难不成见识过生死，所以这些都看淡了？
想法水流似的过，那边陆家子弟皆已埋首抄书。
一时之间只闻笔触纸面的沙沙声。
顾瑾琼见状，扯了扯李林虞的胳膊，“也没甚好看的，我们回去罢，我姐姐还在家等我。”
李林虞点了点头，猫着腰，拈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只是二人方方转过抄手游廊便听到一声沉唤，“李大小姐，四姑娘。”
顾瑾琼心一沉，转过头，看向站在檐下的莫宸衍。
他穿着织金绣云的斓袍，日光照下来，斜斜打在他的脸上，一半沐在光下，明媚似春，一半掩在暗处，凛冽如霜。
而他的那双眼深邃得如同一把剔骨弯刀，直凛凛地看过来，仿佛能将人的心翻个底儿朝天。
顾瑾琼忍着心尖的颤意，随着李林虞一同行礼，“莫大人。”
莫宸衍略抬了抬手，叫她们不必多礼，“你们怎到这处来了？”
李林虞讪笑着，“只是听闻这附近茱萸开苞了，想着过来看看。”
莫宸衍点了点头，“这个时节茱萸不甚好看，得等到了六月六，那时才好看。”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顾瑾琼，“四姑娘，几日久见，可还好？”
顾瑾琼心砰砰直跳，她咬着颤抖的舌尖回道：“还好，劳莫大人挂念。”
李林虞瞪大了眼问道：“瑾琼，你同莫大人此前见过面？你怎么没和我说？”
她的语气充满了惊讶，却叫顾瑾琼出乎意料地心静了下来。
连同她走的近的李林虞都不知道，莫首辅应该就真信了她不会到处说罢。
顾瑾琼这样想着，小心抬起眼觑向莫宸衍。
却发现莫宸衍正看着自己，目光笔直又坚定，仿佛一面镜子，直照到自己心里去。
顾瑾琼赶忙垂下头，却听到莫宸衍低低嗤笑了一声，“前些日子我替圣上去祈福，遇到了四姑娘。”
顾瑾琼飞快地看了一眼莫宸衍，方应诺着点头，“不是什么大事，我转头就忘记了，便没打算和你说。”
她都这么说了。
依照莫首辅那般聪明的人应是听懂了罢。
顾瑾琼惴惴不安地想，手指不由拧作了一团。
莫宸衍见着，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日后少来君兰堂罢，好看的茱萸并非只有这里才有，像是郑楚桥，周济河，到了盛夏，满堂都是连连碧叶，小荷尖尖，怎么都比这里好看，再说这里都是些子弟们，他们平素顽性大，一个嘴没个把持的，说恼了你们，便不好了。”
顾瑾琼连忙应是，又道：“莫大人应该还有事要忙罢，我们便不打扰了。”
莫宸衍好似也无心拦他们，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像小猫炸毛的顾瑾琼，笑了笑，“替我向你父亲道贺。”
顾瑾琼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不敢再待下去，拉着李林虞一溜烟地跑了。
李林虞有些喘不过来气，扶着阑干艰难地道：“你走那般快作甚？莫大人又不吃了你。方才你还笑我怕呢，我看你才怕得厉害。”
顾瑾琼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索性李林虞没再问，她拨了拨嵌了流珠的簪子，长吁一口气，“走罢，像莫首辅说的，回去迟了，家里人又要担心。”
毕竟才出了文歆那事。
顾瑾琼收拾好心情，回了四房。
潘老太太正在花厅同顾瑾年说着话，脸上一片喜意。
看到顾瑾琼来，潘老太太招了招手，“琼姐儿。”
顾瑾琼有些茫然地迎上去，“外祖母，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潘老太太笑了笑，牵过顾瑾琼的手道：“方才你父亲来了信，说是他任了通政司通政史，等这夏一过，便上京赴职，他现在正在和旁人交接事物，等手头的事处理得差不多干净了，便来宛城一趟，给顾家的祖宗上柱香。”
那这样不就是很快能见着父亲了。
原来莫首辅说的是这个。
顾瑾琼眸子亮了亮。
顾瑾年见状笑道：“前些日子不是看你还忙着做父亲的寿礼？这下好了，等父亲来了，你可以亲手交给他了。”
顾瑾琼激动难抑地点头，“父亲多久来？我护膝还有一小半没做好，得加快手脚了，到时候我们去接父亲吗？父亲要怎么过来，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她接连抛出几个问题，叫潘老太太失笑不已，“应是走水路，不过不晓得多久，但他说了，来前会先和我们捎信过来，我们只管在家等着就是，闺女家家的哪有抛头露面的！”
顾瑾琼羞赧一笑。
顾瑾年却在旁解释，“通政司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银台，父亲这次足足升了有一品，更何况还是去京城做京官，难免会和上面的人打交道，若勤勉些，父亲指不定会得个小九卿来做做。”
前世父亲哪有到京城做通政司通政使，他在衢州做了府尹，却因水患被调任到了河南，虽然品阶没变，但做官的地方却差了很多，就别提什么造化了。
所以，后来父亲府尹做得越来越落寞，又加上自己的事，一辈子都没直起腰来。
今生却不一样了。
父亲再也不用受自己拖累了，终于可以挺起腰板做人了。
顾瑾琼想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顾瑾年一见，忙抻了锦帕来拭，“好好的，怎哭了起来！”
顾瑾琼抹着泪，哽咽难已，“我只是高兴，替父亲高兴。”
“再高兴也不能哭！”
潘老太太宠溺地骂了一句，“喜事见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顾瑾琼嗫嚅着应是。
到了半夜，顾瑾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守夜的秋环见状，打了个呵欠问：“姐儿，还在为老爷的事情高兴吗？”
顾瑾琼望着床围，声音糯糯的，“我只是在想父亲来的话，我同他说些什么，印象里我还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呢。”
声音带了些微的鼻音，许是近来季节转换导致的身体不适。
不过顾瑾琼年纪小，好得快，没有把这个当回事。
秋环却以为顾瑾琼又在哭了，她忙是安慰道：“什么都可以，奴婢觉得其实不说话，老爷都会很高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