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揶揄,又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顾瑾琼抬头,对上晏蘂那微微挑起的两弯柳叶吊梢眉,心头蓦地平静。
她攥着手中的帕子笑道:“你这是抬举我不是?莫大人是何等人物?他怎的会识得我这等无名小卒?又怎会跟我说些什么呢?不过是恰巧遇到了,打了声招呼。”
晏蘂那双杏眼含着狐疑,神情却略略松缓,“真的?”
顾瑾琼看着她的神情,暗暗冷笑。
这便是晏蘂。
生怕旁人比自己好点。
也正因如此,她才变着方的诋毁她的姊妹,诋毁那些与她亲近,又过得风生水起的人。
顾瑾琼沉了一口气,看向树梢上的春日,道:“我出来有些时候了,再不回去,姐姐该遣人来找我了。”
她说着,拈着禁步低头踏上小径。
晏蘂不妨她突然这般,赶紧跟上,“你怎么回事?生了一场病,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与我这样生分了起来!”
顾瑾琼不想理她。
重活一世,见着那么多人,其中最没眼力见的就是她。
她难道都不知道什么是看破不说破?
顾瑾琼的默然并未劝退晏蘂半分,她反是跟得更紧了,一张嘴鸟叫似的,叽叽喳喳得不听。
“刚才过来,我见你姐姐是在求符,是为求什么?”
“你呢?你求了没?”
“四姑娘,你只悄悄告诉我,你这一趟过来,是不是专程来求姻缘的?莫不是前几日游湖的时候相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你怎么不应我?我同你说话呢!”
晏蘂手声音尖细刺耳,扎得顾瑾琼脚步一顿,冷着脸看向她,“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乱说?我们姑娘家的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般说,岂不是说我悖逆礼教,私相授受?”
毫不留情的话,拂得晏蘂的脸骤然变色,惊愕地看着顾瑾琼。
顾瑾琼以为她会生气,会质问,没想她一改作态,双眸噙泪,强笑道:“你前阵子生病,我没来看你,是因着我被母亲拘在家里做针线活,闷得嘴都笨拙了起来,你瞧,这手上的冻疮,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你就看在这个的份上,千万别和我计较!”
晏蘂的话又急又快,像是俄顷的电闪雷鸣,劈下来,打得顾瑾琼不知所措。
自己什么时候怪她没有来看自己了?
好端端的说些什么话呢?
袖口被人轻轻扯了扯,顾瑾琼看到秋环默默努首。
顾瑾琼一顿,顺着秋环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树丛掩映下,几道身影渐渐而进。
顾瑾琼恍然大悟。
半掩着面颊的晏蘂却说得愈发伤心,声音也高了起来。
“瑾琼妹妹,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哪里做得不对你只管跟我说,我都改了就是,只求你莫要不理我。”
一番话连珠带炮,说得秋环心头也焦急来,她担心顾瑾琼执拗的性子发作,说出不中听的话,惹得老太太,晏家人嫌弃,又怕顾瑾琼被晏蘂牵着鼻子走,受欺负。
顾瑾琼却想起前世李林虞同她说的,‘那个晏蘂不是什么好人,成天只晓得扮可怜,博人同情,让真真受苦的人吃哑巴亏,你莫要信她,免得树敌’。
李林虞都看得那般清楚,自己却被晏蘂所谓的身世唬得团团转,一心怜悯她。
所以到后来,自己也被晏蘂这般对待时,多的是人落井下石。
难道这一世,自己还要受这等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苦楚?
不可能!
顾瑾琼咬着唇,半晌才轻笑有声,“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没觉得你哪里不好,也没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就像你说的,我们一向关系好,我哪里不晓得你的心思?你何必和我这么客气?你这样子,倒让我觉得你跟我生分了!”
晏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张嘴欲和她辩解,却看到了掺着晏大太太走近的晏倾递来的轻蔑又警示的眼神。
晏蘂不由得闭紧嘴,垂下头。
随着晏大太太一道而来的潘老太太和顾瑾年脸上皆露出欣慰的神情,“倒是被我这个老婆子撞见了小女儿家的拌嘴,新奇得很,”
晏大太太脸色微僵,听到这话扯了扯嘴角,“是我这个四女儿素日少了管教,不会说话,还望老安人还有琼姐儿不要介意。”
她们说着话,顾瑾琼已款步上去,福身道:“外祖母。”
又看向一旁脸色已不大好看的妇人,嗫嚅了一声,“晏大太太。”
晏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你同我们家蘂姐儿有缘,这么大的寺庙也能碰到一处,合该玩得好。”
顾瑾琼心砰砰的猛跳起来,她飞快地睃了一眼晏蘂,立马笑道:“可不是,要不是碰见蘂姐姐,瑾琼只怕无聊得厉害。”
说着,她看向晏蘂,浅笑晏晏,“你说是不是?”
晏蘂心不在焉的,在她母亲的脸上转了几圈,才捏紧帕子颔首,“妹妹说得极是。”
潘老太太察觉她异样,却笑,“佛经是清净之地,哪能论好玩不好玩的,这等荒诞的话也就你敢说出来。”
这话虽重却也不重。
毕竟顾瑾琼还是小孩。
童言无忌。
大人都只会宽容。
所以晏大太太听闻也只是随着打趣几句,然后笑道:“我出来有一阵子了,该回去了,老安人您也晓得,这有了身子的人就容易犯困。”
潘老太太没有留她,送走了晏家一行人之后,也没多留,领着顾瑾琼她们上了马车。
一路无言,只待一行人回到府上安顿妥当了,潘老太太才放下茶碗旧话重提,“今儿个在庙里,你遇到谁了?”
顾瑾琼早知自己瞒不过老太太,索性连忙用帕子拭了下嘴角,站起身,将在寺里见到莫宸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瑾琼就是有些担心蘂姐姐会将今天的事情当热闹说出去,到时候莫说我的清白,就连莫大人也被连累.……”
清亮的眸子透着忐忑,叫顾瑾年忍不住安抚,“琼姐儿只管放心,纵使晏蘂再爱生事,也不敢拿莫大人的事情胡诌,外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