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要我随父亲上京？”
顾瑾琼声音有些上扬，听得顾瑾年更加语重心长，“既是我，亦是外祖母的意思。”
顾瑾琼皱了皱眉头，“外祖母？”
顾瑾年害怕她胡思乱想，连忙道：“外祖母并非舍得你，只是你瞧，这近来发生了那么多事，那长房的郭大太太又视你为豺狼虎豹，镇日提防你倒算了，竟还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你，再这般任由下去，还不知道会如何，外祖母也是担心，也是怕你受委屈。”
委屈。
委屈倒说不上。
这些对比前世郭氏那些怒骂訾议，都算不上什么。
只是偶尔应付起来，有些心神俱疲罢了。
她的沉默，落在顾瑾年眼里，便愈发笃定了心中所想，言辞更为恳切起来，“何况我方才说得也没错，京城名流公子不再少数，这女儿嫁人要嫁高嫁贵，万不能将就才是。”
顾瑾琼却被她说得有些羞赧了，捻着袖口的澜纹，小声道：“姐姐，你怎么老把这事挂在嘴边，听出去怪叫人笑话的。”
女儿家总说这话的确不好，但如今姊妹关了门说话，还怕旁人听去唠闲磕不成？
顾瑾年拍了拍她的手，笑：“这有什么的，你快及笄了，这事得考虑了，要是没这些事，恐怕外祖母早替你张罗人家了。”
顾瑾年说到这处，却有些喟然，“其实外祖母也有些顾虑，母亲虽好，但到底及不上外祖母尽心，她就怕你去了京，说得公子并不好，又或是人家不好，婆婆不好……”
嫁女儿是这样的，总要操碎了心，斟酌斟酌再斟酌。
顾瑾琼默然下来，拈声细气的，“我也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就像郭大太太那般，替一家子人张罗，劳苦这般久，还不是没捞得个好名声，还不如削了发出家做尼姑，又或是做个俗家弟子，常伴青灯古佛，也好日日陪伴外祖母，照顾她。”
“不成样子！”
顾瑾年压下来嘴角，厉厉看她，“这话都说得出口，且是要让外祖母堵心！”
顾瑾琼晓得这话大逆不道，但前世她真这般想的，只期望着陆琮能放她，让她好好的去享个清净。
或许前世一直想着念着，成了执念，今世便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顾瑾琼有些讪讪的，“姐姐，我只是想说，我现在不想想那些，我只想和你们好好的。”
起先她尚犹豫，毕竟陆琮那事就像挂在脖子上的刀，悬而未决，如今既是解决了，日后她还怕什么？
尽管堂堂正正在四房里做自己的四姑娘，陪着外祖母和姐姐不便是了？
哪晓得外祖母那边却改了想法，要将她送上京。
京城那些魑魅魍魉哪个不比郭氏厉害。
顾瑾琼心里算盘打得响亮。
那边顾瑾年也因顾瑾琼这话默然下来。
妹妹想留在家，想陪着她和外祖母，这点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但郭氏那边，又不能小觑。
正踯躅时，门外传来了橐橐步声，喘着大气的下人剌剌登门入室，“三姑娘，四姑娘，长房的二爷携李姨娘来了。”
乍听这称呼，顾瑾琼有些恍惚。
回过神来时，便见到李氏宝蓝底色祥云团纹的杭绸褙子同陆逵并肩而立，那笑容像极了斗胜了的公鸡，耀武扬威得厉害。
顾瑾琼垂下眸，眼观鼻鼻观心地朝李氏施礼，“大舅母，逵表哥。”
李氏诶了一声，大抵是心情好，也不计较那些前事了，喜笑颜开地虚抚顾瑾琼起身，“那日事后，还没来得及过来问你，可还安好？”
顾瑾琼飞快睃了一眼陆逵，冷淡地回了一句，“安好，不过是遭恶贼吓了一通罢了，幸得好有大爷在。”
李氏僵了笑脸，拉过顾瑾琼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委屈尽往肚子里咽去了，如今这里都是一家人，大家关起门来说悄悄话，不用顾忌那些，你那日到底怎么了……我也晓得。”
说着，李氏抻出锦帕在眼下掖了掖，倒显得十分情真意切。
顾瑾琼却快气笑了。
到底怎么了？
这话说得，仿佛她真被陆琮怎么了似的。
自个儿身上那些污垢都没擦得干净，换了个衣裳，入了族谱，便来四房耀武扬威。
真当大家忘性大？
顾瑾琼想罢，扯了扯嘴角，“大舅母，你如今好歹是长房的人儿了，逵表哥也是长房的二爷了，一言一行都代表了长房，这好端端的，哭什么，要是遭外人听见，还以为长房怎么了似的。”
李氏一顿，只觉得掖着眼角的那只手有点膈应，索性放下来，大叹一气，“瞧你还同从前伶牙俐齿，我倒也安心了。”
说着，李氏将手搭在了沉默不语的陆逵胳膊上，“嘉谦，你说是不是。”
陆逵皱了皱眉，感受着潘老太太一行人射来的针眼子，暗啐母亲的愚蠢。
今个儿他都不想过来的。
毕竟大家都是明眼人，那日发生了什么，他说了什么话，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若是他此刻来，众怒未消，他难免不被说词。
但母亲说，自己好不容易进了长房，从前受四房照顾，理所应当来拜谢，他这才来的。
只是刚来，顾瑾琼一进来，母亲便说么一通扎人心尖的话，生怕事情难平，众怒不消一样。
陆逵简直不知道该说他这个母亲怎么好。
但说都说了，又能怎么办，陆逵只能好声好气的接过李氏的话来自圆其说，“我前日还想着四妹妹，你可能落了心病，本来不好打扰的，但母亲说念着四房的恩情，执意要我过来，我才冒昧叨扰，如今看着同从前并无二般，我这悬着的心也落下了。”
顾瑾琼懒得搭理他们母子，瞥了一眼，转首朝潘老太太身边坐去，“外祖母，好一阵儿没让我见您了，您可还好？”
潘老太太刚刚还拉着的脸瞬间霁了，“好得很，就紧着你了。”
顾瑾琼懒得搭理，但不代表顾瑾年懒得，她悠悠跟着过来，目光冷凝如冰地在李氏母子跟前扫过，最后落在陆逵身上，一笑，“我觉着大舅母说得没错，这既是一家人，那自该关起门来说敞亮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