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夭提起裙摆登上马车,掀起车帘,看到萧九宸脸色苍白,闭眼倚在车壁,不由惊诧,怔愣片刻后,慌忙进入车厢坐下,抓住他的手腕想诊脉,发现宽大的袍袖掩盖下,手腕戴着很粗重的玄铁镣,林夭拉起他垂在下面的衣袍角,脚腕上也被同样的玄铁锁链禁锢。
这时马车已经开始行驶,恐惊动外围的千牛卫,林夭不敢出声喊他,想着萧九宸平时警觉性比常人高,朝他胳膊上用力掐了一下,试一下是否能把他掐醒,了解情况,而被掐了一下的萧九宸没醒。
她开始给萧九宸诊脉,脉搏虚浮细弱,心跳却有些快,判断他身上有伤,还中了迷药。
心中担忧更甚,需要确定他伤在何处,他穿的玄色衣裳,看不出明显的血迹,视线从他的胸口开始,移到腹部位置,那里的衣裳颜色有些深,林夭伸手捏了一下那处,湿的,手指抬起是血。
此时林夭自然不能再顾男女之别,解开他的衣裳,看到左侧肋骨下面一个血洞,血肉往外翻着,还在渗血。
他定然是在宫中受的伤,也是陛下的所为。
原本还想着替嫁他,是让她顺利摆脱林家的好事,萧景帝忌惮萧九宸,收了他的兵权,竟然让去肃州那样贫苦地儿做藩王,如此对待一位功臣,实非明君所为。
萧九宸已经受伤,还中了迷药,萧景帝却没有直接取他性命,定然因萧九宸军功赫赫,帝王又寻不到他罪名,担不起绞杀功臣兄弟的恶名,怕被臣民诟病。
给戴了镣铐放在马车里,遮遮掩掩以护送的名义押解到肃州。
这样的行径,也可能是担心萧九宸不甘心就藩而生变。
如今来看,也只能祈求是押送到肃州,让他们在肃州生活。
思及此处,林夭又不由吸了一口冷气,也不排除,半路杀了他们,路上多有山匪流民,这可是灭萧九宸最好的借口,杀人后帝王只要再装作悲痛,虚假告慰悼念一番,臣民就算有疑,毕竟没有实证,也只是私下替肃王喊冤,议论几声罢了。
绞杀功臣,残骸兄弟骨肉,便是最残暴的帝王都不敢明着做的事,必要全部灭口,她自然得死……
林夭从小便不被家人所不喜,只是在祖母家过了几年无忧的日子,后和亲,住家庙,可谓过得都不顺遂。
正因如此,她更想活着,老天爷不能让一个人一直受苦,她前面苦了,后面该她顺遂,这才叫天道轮回。
林夭的医术处于理论阶段,之前最多也就是给身边的丫鬟婆子,治疗过一些小病症,还是第一次见到血淋淋的外伤,有些晕血,手指不觉发抖,但是她努力让自已镇定。
从伤口来看,判断是箭伤,被箭射中,没人处理的情况下,箭应该留在伤处,他的箭被拔了出来,外翻的血肉应该是硬粗鲁拔箭造成。
只是拔了箭,没有给用药止血,拔箭不用药,还不如不拔箭,不拔箭伤口堵着失血慢,拔了箭血流得快,不止血的话,人会失血而亡。
林夭手里没有药,快速从发髻取出银针,心里念叨,原本藏着银针是想着路途有个感冒发烧小病用,谁承想他竟然伤成这个样子,早知道这样应该再藏一些金疮药。
行完针血止住了,她四下搜寻可以用来包扎的布料。
没有多余的布料,只有用衣裳。
林夭蹲下身,抓住萧九宸的袍襟,撕了一下,面料很结实,撕不动,从头上拔下钗,用尖头在袍襟扎了一排洞,然后用牙咬着撕扯,算是顺利撕下一长条布,包扎好伤口,又给他穿好衣裳。
做完这一切,林夭额头都出了汗,擦汗的同时瞧向昏迷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林夭手撩开车帘,想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
立马有千牛卫骑马到车窗跟前命令:“放下车帘。”
林夭收回手,转身搭在萧九宸的额头,略有些烫,伤口最怕发炎,现下没有药也就只有靠他自身的抵抗力。
林夭看着他暗叹一声,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人都称你为战神,希望你的命够硬,身底子够好,一定要撑过去。”
萧九宸的命关系到林夭的命,他一旦死了,那押送队伍便没有必要再往前走,林夭觉得自已也到了被灭口之时。
林夭又想,他被称为战神,应该武功很高,如果他能熬过来,后面万一发现情况不对,可以借助他的能力逃出去。
万一他醒不过来,或者伤势太重,便只能舍弃他自已逃。
车轮滚滚,一直走到中午都没有停,千牛卫头领拿剑挑开车窗帘,往里查看萧九宸的情况,见到他还在昏迷没作声,接着掏出一个馒头递给林夭:“路途不便,王妃将就一下吧。”
林夭接过馒头:“谢谢你,可有水,我口渴得紧。”
千牛卫拿出水袋递进去。
车帘放下,林夭从发髻拔下银针,试了馒头和水,才放心吃喝起来。
她刚咬了一口馒头,旁边的铁镣猛地动了一下,萧九宸睁开了猩红的眼。
林夭慌忙手堵住他的唇,用唇形告诉他别发出声响。
林夭机警地看向车帘,风吹的时候掀起的缝隙,能看到车窗近前没有人。
林夭放下馒头水袋,跪坐在马车榻上,趴萧九宸耳边:“现在千牛卫正押着我们往肃州走,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话的同时眼睛盯着车窗,而萧九宸看到她那警觉的模样,眼睛立马盯着另一侧车窗观察。
“朝堂之上,萧景突然封我为肃王,让我去就藩,借口送行把我叫到御书房,赐给我一杯下了药的酒,我发觉中药欲反抗,被侍卫的箭射中,便知硬反抗已经无用,便顺着药效昏迷,其实暗里强撑着神识,想让他们放松警惕,而从中寻求机会。”
“萧景见我昏迷便在我跟前猖狂道出本意,他不敢直接杀我,担绞杀功臣血脉兄弟的恶名,但是我不死,他的皇位坐得不安心,他们计划到崤岭把我杀了,转嫁给山匪,顺带再剿灭山匪,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千牛卫押我上马车之时,担心我醒来,便又灌了一次药,我彻底昏迷过去。”
他的视线掠了一眼林夭:“终究我连累了你,不过你别担心,待到离京城远一些,我设法带你一起逃出去,万一实在不行,也会给你制造机会,保你逃出去。”
林夭一怔,她之前想过他武功好,跟他一起逃,可也想过万一他伤得重,手脚又有铁镣,行动不便,待到合适的时候机会舍弃他自已逃。
在危险之时,人都会自私,所以林夭同样在考虑怎么样做对自已最有利。
但从萧九宸的角度,不带她这个弱女子,更容易逃出,但是他却没有想过放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