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到底是个知道万象的,此刻虽然理解了万象要回来的人,却又不禁在心中思索起来:如今阴阳阁中所留下的,都是些才得入道之人,功行还差,易为外物所迷,所以不能去阴阳宫中参加九洲会盟的盛事,以免动摇自已心境。只是既然他们原就是因为修行时日尚短才去不得阴阳宫里共襄盛举,留在阴阳阁中努力精进的,万象即便真的觉得无聊了,依着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魔王性子,现在回来阴阳阁中难道不会更觉得无聊些吗?
她才准备要开口问他,忽然发现他正两眼放光的盯着衍一,便知道他的的确确的发了自已的魔王性子了。青藤还来不及去深究他要做什么,就听见万象开口道:“小师叔,您炼化四海宝净瓶的虽然到了些功夫,可是想必方才出定的时候也是多少觉得可惜的。咱们修炼时讲究文火武火,要龙虎交合的。方才您在宫里动了文火的功夫,如今四海宝净瓶已经与您难分彼此。不若现在我陪您用一点武火的功夫,也好方便您早日掌握这四海宝净瓶的玄妙,如何呢?”
说完万象在轮车上面将手一抬,手上一道青光,眼瞧着就要将那三口仙剑放出来,大有些一定要同衍一做过这样一场不可的架势。
他当下有这样的一番做派倒也并不奇怪,他这些日子同衍一相处下来,也见过了他的天资,生了许多惺惺相惜之感,早就想要在日后有机会同他切磋几番。再者说他虽然素知四海宝净瓶的玄妙,但是此前阁主一直藏私,不曾在兄弟几个面前显露过几次它的灵感。如今四海宝净瓶既然被阁主赠予了衍一做炼魔防身的法器,自已正好可以借了这个由头来试试这四海宝净瓶的威力,也算是了了自已多年夙愿,岂不是美哉?
阁主因为早就默知天运,算出了衍一的命格根本,知道了这四海宝净瓶同他甚为相合。加上四海宝净瓶被阁主用来依仗着炼魔防身,用了数千年,早就暗中通玄,在内中自成了道理,衍一如今在阴阳宫中借着大定的机缘将四海宝净瓶上的功夫炼到了几乎圆满的功夫,依然从中受益良多了。如今他凭着这四海宝净瓶上道理交织,也开始更懂了些天地不仁,万物平等,上善似水,利润万物,并无差别的道理。且四海宝净瓶毕竟是同自已本身相合的法宝,即使如今功夫还不圆满,到底已经难分你我,自然可以被他随心所欲,化用出当中的无边玄妙。再者万象虽说要做过一场,可到底是同门之间比斗切磋,衍一又才入门,总归要点到为止。况且万象托了帮着衍一武火祭炼的由头,旨在帮着衍一早早把握四海宝净瓶玄妙,好叫他更上一层楼罢了。
此事虽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到底青藤和小王爷两个时不时的要犯那个关心则乱的性子,听见万象又准备动手,心里又不免担心起来。只是他们都知道万象那个魔王性子一旦上来,自已也是无可奈何,好在知道他确实根基稳固,便想着索性叫他借着这一番把性子发了,了了心事,也就能安生地回去休息了。
至于千幻,他更是从小看着万象长大,最是惯着的。如今既然知道不会伤到他的根基修为,便更不去管,左右如今在阴阳阁中,随他怎么胡闹折腾都行,自然便不多做言语。
衍一更是因为听见万象想要同自已做过一场,自已那一颗仰慕万象修为的心便被他勾了起来,自然更来了兴致。如今见着万象已经有了起手一式,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说也难怪,他当时在西南大水,见过了老爷子一身出神入化的神庙道行,却也知道老爷子是天境神人,在心中早有准备。反而是他随着老爷子一道见了万象诛灭君星河后,被万象小小年纪的一身道行所折服,最是印象深刻。此刻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同他切磋一番,领教领教他的本事,便自然十分求之不得:“若是真能和你做这一场,我也实在求之不得。我虽然是拜在了老师门下,占了一个辈分,但入门时间尚短,九幽你的修为高深,道法高妙,既然要切磋教导,还请你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我也可以多多进益。”
他这样说完,众人便都知道了他们两个一定要做这一场,于是便都各自闪开到了一旁,留他们两个在玄莲池下,等候开场。既然是为了叫衍一动些武火来炼养四海宝净瓶,自然是该衍一先手。
只见衍一凝心用神,在身前将宝瓶印一现,忽然一股清冷水气,仿佛汪洋潮湿之感,在玄莲池下漫漫泛滥起来;阵阵潮声,澎湃汹涌,如同惊涛骇浪,在整个练功场上面不绝于耳。万象瞧见衍一起手,将三剑放出,严阵以待。
衍一面前白光一闪,忽然现出一个浑然天功,由温润美玉雕成的古朴宝瓶:冷冷青光,冷冽镇定,清气阵阵,十分庄严。正是令狐阁主早年成名至宝,四海宝净瓶再现。
宝瓶一出,忽然从瓶口之中一道玄光闪烁,一股汹涌波涛,喷薄而出,来淹万象。
万象见了,把手往前一指,三剑剑尖相交,转成一道剑轮挡在自已身前,将瓶中大海之水隔绝在外,使之不能侵犯。
衍一见了,又将宝瓶一催,忽然一声朱雀鸣叫,竟有一簇火光从这四海宝净瓶中窜出。这四海宝净瓶虽是四海水母玄精所炼,本该玄武坐镇,能化生无量水气,可究竟是暗合四方炼就,自然有调用五行的妙用。此刻那一簇火光顺着那源源不断的海水缠绕往前,又来烧万象。这时衍一说了一声:“九幽,小心了!”
衍一这么一说,虽然是警醒万象的意思,却也知道万象应当是早有应对,想来是不足为虑。只见衍一用四海宝净瓶暗合五行,调动朱雀,将烈火从宝瓶之中放起,顺着无量海水来同万象为难。这水火相侵,一边潮湿湿,阴冷冷,一边火燥燥,热烘烘,阴阳对冲,寒热相抗,将万象一人夹在中间,真要是难受。
不过瞧万象胸有成竹一样,并不在乎。他将三剑继续催持在身前来阻挡洪流,然后手中紫光一道,便将他天祖父的那根紫竹扁拐拿住在了手中。
紫气腾腾,瑞气昭昭,这紫竹扁拐被万象握在手中,便有一股神气将万象护住了在中间,那一流火光便不能往前侵犯半分。
他伸手往前一点,把三口仙剑上面催发起来十足明亮。自从三口仙剑炼成,万象一直依仗着这三口仙剑,炼魔防身,也衍生过了诸般神异。这三口仙剑,如同万象自已所讲,是依照老爷子从六十六层天境之中带回来的残谱所炼,按天地人,仙凡魔,其中用了仙凡阴三种神火,各自锤炼,才将仙剑炼成。三剑依照三才,包容五行。只见他将三剑催的发亮,忽然一道混元之力生发,被他依着,猛然一动,将身边的水火二气,猛地破去。
衍一并不停留,见水火二气被万象轻松破去,便四海宝净瓶放起在空中,放出十分光明,当空照耀。无边水气被四海宝净瓶牵引,同时空中也相应的起了一片黑压压的厚重雷云。原来是他依靠着瓶中的元磁神水,在空中引出太乙神雷来取万象。忽然空中“轰隆”一声,一道太乙神雷,耀目霹雳,当空炸裂,往万象身上劈去。
万象倒并不畏惧,伸手将紫竹扁拐往那一道太乙神雷处一指,震木之气一动,也是一道太乙神雷,往空中一道劈去。两道神雷相遇,当空纠缠,如同二龙争斗,在空中雷光不断,电光闪闪,终于同时炸响,只打的众人心中惊惧,竟然有些害怕。
此时阴阳阁中留守的那些弟子们也听见了他们在这处比斗的动静,纷纷往玄莲池这边而来。好在千幻早在他们两个动手那一刻便布下了一座道阵,叫这些留守的弟子们不能太过近前,以免被他们两个波及。
这是远远听见万象道:“小师叔,您有些过分依赖四海宝净瓶中的无量大海水了。若是只放不收,可要免不了要落了些下乘了!”
万象身边有一片寒烟迷蒙升起,同时衍一忽然发现,万象才将这寒烟一放,自已从四海宝净瓶中所放出的无边水气便受了些阻力,渐渐有些不能控制。他猛地想起万象早些时候在浣裳湖上显露的种种神异,暗道不好。
虽然他的反应不算太慢,但依旧失了些先机。只见万象逼出的这一片寒烟,纵使瞧着好似蒙蒙大雾一般运动缓慢,却实际在瞬息之间盘附上自已放出的无量水气,将之冻得严严实实,再不能动弹半分。同时万象那三道剑光又不知从何处飞出,纵横捭阖,你来我往,看的衍一眼花缭乱,还不等他再做些什么动作,自已所依仗的四海水气便已经被万象破去,消弭殆尽。
谁想到这么一遭反而激起了衍一的兴致,并不愿意就此认输。只看他又将双手移动,用手诀加持住了四海宝净瓶,用四海宝净瓶暗合五行的功夫,将金、木、水、火、土一起放起,来同万象争斗。
万象微微一笑,身边忽然开出无数金莲,护住了自已;他又将紫竹扁拐往地上一敲,一面土壁升起,将水气阻隔;他又将紫竹扁拐往外一抛,加持住了土壁,一股莫名神力,逼得水流倒转,对上了瓶中放出的神火之气,瞬间水火相克,自行消灭。而后紫竹拐上神木之气大盛,又借着万象的妙法帮助,自五行相生中生出了一道神火之气,同四海宝净瓶中的土、金二气相斗;最后还剩下一道木气,被万象借助了三口仙剑,一齐破去。
衍一虽然知道这紫竹拐是万象天祖之物,却未曾料到它有勾动五行之能为,能为万象依仗着,叫他如此容易得破了自已的法术。可是自已终归在四海宝净瓶上面的功夫还浅,到了现在也已经出尽了百宝,只好认输。
万象见他撤手,也同时撤了法术。他笑意盈盈,倒是一脸的欣喜模样瞧着衍一。
衍一被他看的有些不明就里,忽然听见万象说道:“小师叔如今能掌握四海宝净瓶来化用五行阴阳,更能发动元磁神水,引动太乙神雷,已经超出我预料许多了。难怪祖父十分器重,向您这样的天资,我若是在心境上的功夫稍差一下,这怕是也要眼热许多呢!”
然而衍一却并没有十分开心,听见万象这样说,他反而道:“九幽还是不要打趣我了。我方才这般样子,只怕还不及这四海宝净瓶在师兄手中时十分之一的能为,哪里又什么天资呢?”
万象看他这样,便开口说道:“小师叔不可妄自菲薄。原是我胜之不武,用了紫竹拐和剑光一道同你对阵,倒是我不好。您可知道这四海宝净瓶是父尊遵照阴阳五行所炼,当中神力化生,有无穷其妙。您才炼化它不久,我也不曾同您明说过这宝净瓶暗合五行,此刻您却依然能用那五行之气一同来去我,便是已经窥得了这宝瓶中的玄奥,十分难得了。”
他稍稍一顿,接着说:“瓶中虽有无量的元磁海水,若是给旁人,大约刚开始也只能想着用它去破种种金属法宝,鲜少有人能想到用它去引太乙神雷的。这太乙神雷威力广大,正气凛然,专破妖邪。小师叔才入爷爷门墙,尚未真正习得爷爷大法,却已经能够依托宝净瓶的元磁神水去引发太乙神雷,难道不是十足的天资么?”
此时千幻将道阵散了,遣了阁中留守的众人回去各自用功,然后带着三公主和小王爷一起来了近前,道:“好了好了,小师叔的天资甚好,你也不差。天祖父的紫竹扁拐彰显大道,竖可支撑顶天立地,横可担负山河日月,拨弄乾坤,转出森罗,随心所欲,妙用无方,玄妙至极。才几日的功夫已经被你用的得心应手,还要费什么心神去羡慕小师叔呢?”
说完他看了眼天边,原来已到了晚膳时分,于是便自已将轮光放出,卷着众人一起回了自已寝宫之中。
回了千幻寝宫,不等万象说话,千幻便把他抱到了床上,让他歇着。虽然万象表明自已无事,不用特别在意。可千幻却说今日已经纵着他的性子胡来了太久了,说什么也不同意再叫他继续折腾,甚至板起了脸,十分严肃。
万象原本还在挣扎,看见千幻将脸板了,知道他大约是真的担心到了极点,才终于自已安静下来,不再折腾了。料理完了万象,千幻又叫众人稍坐,自已去唤了宫中侍奉小童来,叫他们去准备些晚膳来给众人食用。
将一切打点停当,千幻才回到寝宫之中,见小王爷正趴在千幻床头,和万象两个说话嬉闹;青藤也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倒是衍一十分自在,又回了玄阴水玉床上调息,倒并不被外界所扰。
千幻见殿中这样的一片和谐景象,自已也稍稍安静,暂时不去打扰衍一,径直去了床前。三公主和小王爷看见千幻来了,忙稍稍闪开一点地方给千幻坐下。千幻摆了摆手,让他们各自坐好,自已反而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接着就想要去探一探万象的脉。这时万象忽然又满脸不愿意,道:“明明早都同你们说了我身子无碍,怎么就是不信我呢?方才草儿刚刚给我探了脉息,哥哥你又来。莫不是在你们眼里我现在真的就这样不堪了么?”
说着万象把手一抽,将脸一偏,不去看他们。千幻叹了一口气,仍然将他的手捉住在自已手中,安静探脉,同时说道:“你啊你啊,别扭什么?我们都知道你身上无碍,道行大涨,可是你也不想想你自已现在有多少重担在身上?先不说父尊给你的轮车,只说你要用自已玄冥肾水之气滋养高祖父的紫竹扁拐,就是多少的功用了?今日你先在浣裳湖上大战立威,又回来同小师叔二人斗法。难道我们就真的是铁石心肠,半点不担心吗?”
万象却争辩道:“我到底现在根基稳固,道行大涨。紫竹拐不过是被我收在肾气之中,并不耗损,反而还能助我滋养本身。哪怕是大哥哥来瞧要是没有任何不妥的!更何况紫竹拐现在同我同气连枝,不再抵触,又能如何能够耗损我的气血呢?再说哥哥莫非忘了,当年天祖父早就留下偈语,指明了这紫竹拐还是我来承继,只不过我之前年纪尚小,又没有犯劫,机缘不到,所以也要一直不成。现在既然我已经降服紫竹拐,到底是天祖父的偈语成谶,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青藤见万象这样,终于有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你跟八皇兄置气做什么呢?虽然你有了老天赐福,脱胎换骨,可是你毕竟才出了劫数不久,我们几个担心挂念,也是寻常心态,无可厚非。再说就算是天祖父的紫竹拐是早早留给你的,到底是祖先遗留神物,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只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到了这个空当,反而想不清楚了呢?”
小王爷原本也想说些什么,只是想了想,能说的话被千幻和青藤都说了个干净,自已反而没有什么能说的了。只好在旁边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万象自已开口道:“你们啊,能不能稍稍迁就我一下,好歹让我再多任性一会儿。这几天总要在人前装着没事一样,难道没觉出来我也累的很吗?”
他才说完,小王爷还好,可是青藤和千幻却都好似当头一棒,晴空霹雳,愣在了当场。万象一向都是天之骄子,哪怕这几天都是一副心平气和,并不在意的样子,到底他是骤然应劫,恐怕要残疾一生。这样的境况就是放在自已身上,即便有万象这样的天资,加上老天的功德护佑,只怕也要失落难过许久,更有甚者还要生出心魔,反而要坏了自已的修行。
反而万象这些日子,几乎忘了自已,全是记挂着身外。他要安慰家人,要立威九洲,还要帮着老爷子关照衍一的修行细节,却除了在第一晚外,从未对任何人抱怨过一丝一毫。千幻和青藤两个原该是最懂他的,此刻倒真真应了当局者迷这四个字,竟半分都没有注意到万象现在心中的苦闷了。
一时之间,二人各自自责,觉得十分不该。若说小王爷尚且还是个孩童,他不懂这当中的关窍倒确实情有可原,可千幻和青藤这两个大的,一个从小守着万象长大,一个是自小的竹马青梅,竟也这样糊涂的不行,反而几乎惹得万象伤心。二人自责不已,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边四个人一片愁云惨淡,衍一却在另一边将四海宝净瓶练的同自已更相合了一些:他起先总以为四海宝净瓶既然是以四海水母玄精炼成,又养成了无尽无量元磁大海水,壬癸之气充盈,混合住了东方震木之气,玄妙之处大抵如此。如今发觉原来阁主当年炼宝之时,用了十分奇巧的心思,用四海水母玄精应对四方,明里看去,宝瓶玄武坐镇,专司北方壬癸水,暗中却用四海对应四方,占尽四象方便。又加上了宝瓶本身圆润,浑然一体,稳居中央,又占住了勾陈、腾蛇,如此守住了六神,如此一个宝瓶,竟将天地大道,一切万有化为一体,实在深奥。
幸好有万象相助,自已用使用四海宝净瓶同他比斗,动了武火烧炼,才能将其中玄妙看的明白。现在自已见气血平复,又将四海宝净瓶多练了几分,将武火的火候用到,重新转回文火温养,出了定中,才要去感谢万象相助,却发现他们几个一片失落凝重,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仔细听了听,多少明白了其中缘由。他想到自已当年在君家种种,也明白了症结所在。于是起身过去,准备同万象说道说道,哪怕不能开解他们几个,多少尽些心力,也算自已稍稍报答万象一直相护扶持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