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都是那死丫头的错,我看她不过仗着那亓氏公子的威。等哪天,她一个人独处时,只要略施小计,公子你定能出了这口恶气。”
听墨站在点香的辛云追身边,眼里尽是狠毒,一心为辛云追出谋划策。
辛云追那日之后,被辛家主关了禁闭,但这次他被关在了他母亲曾住过的老屋。
辛云追原本是在他母亲牌位前,如今正往香龛上插上三炷香。
他转过身看着听墨,语气冷然“你说,我该怎么收拾她?”
听墨以为自已得了重用,立马就开口:“奴可听说了,今日那几个外来人要去山下听什么偶戏。”
“今日又是十五,山下本就人多,到时候寻个机会把她掳走,她修为不高,到时候还不是任公子你揉扁搓圆。”
辛云追赞赏他,灿烂地笑起来,“你真是,好忠心啊——”
“只是出这阵法须得活人生祭,要不?你来。”
那叫听墨的立马伏倒在地,惊恐地抱住他的腿。
“公子!公子,奴自然是忠心于你的,只是奴还有用啊。”
辛云追勾起的唇冷下来,他一脚重重踩在听墨的肩膀,脚下发出酸牙的嘎嘎声,听着是断了。
直叫这听墨疼得喊出声,
“啊!公子,公子!”
“听墨,疼吗?”他像是真心发问。
“公子,不疼。”他咬着牙,嘴里只剩闷哼。
辛云追俯视着他,“我这位姨母,真是为我找了一条好狗,不过,她竟找了你这么个蠢物。
都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没死在我父亲手上呢?”
听墨身体已经僵直,整个人如坠冰窖。
下一瞬,听墨瞪大了眼,嘴里露出一个空洞,只透向脑后。
阵法光亮大作,听墨的尸身闷声跪倒在原地。
门开了。
辛云追已经化作一道流光离去。
山下
因为今日是十五,满城的花灯亮起,繁华璀璨之下和白昼也一般无二。
江涟漪他们已经先去了,而任晚和亓鸩两人本打算慢悠悠往那边赶。
任晚又寻了由头让亓鸩去给她买东西,他竟真的去了。
此刻街上游人如织,她就站在原本合欢楼的地方。
她有些怀疑她的眼睛,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眼前的合欢楼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就像被烧过,看上去只剩个残架子。
怪的是,隔壁的药馨斋一点事都没有,难不成这火就指着这楼烧?
亓鸩回来得很快,这会他已经拿着一盒栗子糕回来了。
亓鸩自然也到了楼前,对着面前惨像点点头。
“阿晚,这楼现在这个样子,果然好看多了,你说是不是。”
他语气里似乎是自得之意,任晚不会听错,所以,这合欢楼是他烧的?
“这栋楼碍眼,我不过让它换个样子。”他没觉得自已有错。
任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身后路过的人也在感叹:“唉,这楼可真邪,前几日遭雷劈了,起了场大火,里面听说死了个叫巫云的小倌。”
任晚自然记得这个名字,她没想到巫云那样轻易地死了,他身旁的柳兰衣修为分明不低。
“阿晚,戏要开场了。”
亓鸩自然的牵起任晚的手就要往前走,但是。
“任晚!”
这是另外一只手扯住了她,不让她走。
“辛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她示意他的手拿开。
辛云追这才放下她的手道:“这偶戏,你们去不得。”他这严肃的样子,任晚还是少见。
“辛公子这话说的,别人都能去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任晚以为他又要找事,心里已经不耐烦了。
“雪娘的事,我劝你们不要再查了。”
同样的说辞,任晚这是听的第二遍,那柳兰衣不也这么说吗。
甚至他们二人警告的神色也一般无二。
“辛云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真相。”任晚这话实际是用的肯定语气。
他默不作声,任晚心下冷笑,对他毫不留情:“我劝你不要拦着我,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她没什么好再说的,这辛云追处处与她作对,这些日子她已经忍够了。
亓鸩留在后面看着辛云追阴沉的脸色,心情很好。
他转身回到任晚身边,牵起她的手。
————
任晚和亓鸩坐到台子下面,和江涟漪汇合。
台上出现缥缈的雾气,朦胧着开始有了昏黄的光线。
走出一道人影来,开始演绎故事。
任晚一边看,一边听江涟漪说,这台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傀儡,操控傀儡的人只会在暗处。
说实话,这台上的人偶一举一动宛如真人,实在令人称奇。
“有趣!这偶人中拘着个生魂呢。”亓鸩冷不丁地开口。
任晚和江涟漪几人心下惊异,但并没有怀疑他的说法。
这些天,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亓公子并非是什么体弱的世家公子,相反,修为深厚。
“那,这雪……”任晚还想问。
“嘘!听戏。”亓鸩把手指轻放在嘴边让她噤声,眼睛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人。
这下似乎真的提起了兴趣。
这故事其实说不得有多曲折迷离,反而是个俗套的悲情故事。
高门小姐嫁做高门妇,却和夫君并没有感情,直到有一天,这夫人遇上个乐师。
他们违背世俗的互诉衷肠,却发乎情止乎礼。
他们对方是这世上唯一知音。
但是这位高门公子发现了两人私情,他当着她妻子的面,围攻诛杀了此人。
他对夫人的执念的到了癫狂的地步,从此将夫人囚禁府中,以为从此他的夫人只能爱他一人。
没想到,这夫人为了那乐师殉情。
这位高门公子从此疯魔,遍寻世间复生之法,最后缠绵病榻,遗憾终生。
一戏毕,众人哗然。
这故事虽然俗套,但偶人演绎得很好,加上台上时不时出现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幻术。让台下众人欣赏到一场眼前盛宴。
“这高门公子实在太过偏执了,若这乐师不死,或许他的妻子还能活。”
“人没死,她的心也死了呀,哎~~~”
少年听了旁人的谈话,眼里沉郁,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这妻子既已嫁作人妇,就该守住她自已的心。而这高门公子蠢笨如猪,从一开始就该一开始把他妻子关起来,若是我,不论生死都不会放过心爱之人。”
亓鸩的这番话自然也落到了任晚几人耳朵里。
秦翌越发提高了对亓鸩的戒心,而江涟漪则是担忧地看向任晚。
至于任晚,她毫不意外,很早之前她就知道亓鸩这病态的心理。
若他真是这故事中的人,定然也是这故事中的反面角色。
“那偶戏背后之人要走了,我们先跟上去再说。”
任晚的话把几人思绪拉回到正经事上。
几人并没见到他的真面目,只是靠寻灵之术跟踪,一根发着光的灵丝长长地伸进黑暗中。
几人此时已经追进穷巷。
秦翌召出命剑,一剑之下,眼前的墙壁轰然坍塌,露出后面的混沌旋涡。
几人没有犹豫走了进去。
里面辽阔无际,四周覆盖着浓浓的黑雾,除了自已脚下的寸步之地,别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任晚召出自已的命剑紧紧握在手中,她如今走入这里,才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贵人们,我的戏已经散场,何不速速离去。”虚空之中,传来一道渺远的声音。
任晚不做声,没一会儿,她身边起了变化。
四周的浓雾如潮水般撤退,渐渐汇聚成一团一团,最终成型。
她已经听见了野兽压抑的低吼。
忽然,从她身后跃出一只妖兽,看身形精悍细长,四足上的利爪发着骇人的寒光。
任晚侧身闪避,剑上凝聚灵气,一击将它斩杀。
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又是一只,不过体型更大。这次她飞身而上,站在那妖兽身上,把剑插入它的头颅中。
任晚不经意瞥向四周,发现密密麻麻的绿色瞳目已经从迷雾中现身。
她身下的妖兽发出嘶吼,不甘心地变成气烟消散。
任晚也就此落地,再度挥剑向着冲上来的妖兽。
后来一波波的妖兽,就算不难杀,但她一人难敌四手,终归还是受了些伤。
若不是她的灵力已经恢复,怕是要折在这里。
这会儿,她半蹲下身,用手拄着剑撑在地上,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添了许多抓痕。
但她还好,只是有些竭力。
这迷雾中的妖兽像是杀不完,现在是难得的喘息时间。
又是一个身形庞大的妖兽向她奔来,任晚站起身,再次举起手中剑。
倏尔
破空之声从她身侧传来。
一根金色的箭刺穿重重迷雾,一击将那妖兽射杀。
任晚顺着看回去,少年拉满弓,一身明黄亮色出现在这里,给人带来希望。
“你没事吧。”辛云追收起手中弓箭,来到了任晚的身边。
扶起她的手臂,眼里的真切关心做不得假。
任晚摇摇头,“我的伤不碍事,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辛云追听她提起旁人,第一个就想到了一直跟在任晚身边的少年。
他有些说不出此刻的内心感受。
“我是在你们之后才进的这里,我只见到了你一个。”
任晚虽然觉得遗憾,但至少她不是孤军奋战了。
“辛公子,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今天你可不要坑我。”任晚一本正经地对身边人说。
辛云追听见她这话,心底的紧张情绪也散了不少,他露出肆意朝气的笑,
“那就要看任姑娘有没有本事站在我身边了。”
一瞬之间,二人身形转换,他们将背后交给了对方。
蓝色的灵光和金色的箭光四处飞散,宛如游龙惊鸿划过昏暗,他们配合默契,四周再没有妖兽能近身。
很快这一波就退散而去。
“你不是会阵法吗,能抵得住一会是一会儿。”任晚提议。
辛云追觉得她说的在理。
立马手中掐诀,开始布起阵法来,他手中金色符文流转,双手之间飞速结印,任晚看得眼睛都花了。
不消片刻,阵法既成,将两人罩在其中。
少年眼神凌厉,阵法成型后,他还用了几个灵宝相辅。
之后他便坐到任晚旁边,看出了她的疲惫之相,她此刻放在身后的手已经在抖了。
这分明就是力竭的征兆。
“你若是累了,可以靠着我。”辛云追把背露向任晚。
任晚觉得怪异,他会这么好心?
虽然她刚才和辛云追站在一处,但那是情势所迫。
辛云追没感受到重量,便知道她疑心重。
他看回她,少女的眼里有防备、惊异、甚至还带着几分算计。
自从认识她之后,他待在辛氏的日子都多了,那个时候他想,怎么会有人像她这样。
每次都让他吃亏,她的小聪明好像永远都用不完,她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只是,渐渐的他发现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很多时候,任晚都能猜中他的心思。
比如那一次,她问到他到底是在为难别人,还是他自已。
他苦涩之余又觉得愤恨,她有什么资格那样说。
她又不知道他在辛氏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后来,他赌气地一次次找她麻烦,也是为了能和她多说些话。
终于他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因。
辛云追看着眼前人的面庞想,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