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翱翔
随着时间的推移，治疗进入了更深层次的阶段。
柳旌开始在陈医生的指导下接触那些曾经让她心生畏惧的网络互动场景。
虽然只是模拟，但对她而言每一刻都如履薄冰——暴露疗法的艰难之处就在于它要求个体直面恐惧。
柳旌的反应逐渐强烈，好几次甚至想要放弃。
“……我不行了。”柳旌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疾步往门口走，“我想回学校。”
“柳旌，”陈医生喊她，“柳旌！”
柳旌的手握在门把上，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像是要撑破薄薄的皮肤。
“……我……”她竭力控制自已的情绪，“我想走。”
陈医生说：“相信你自已，你还可以继续。”
柳旌微弱地摇摇头，“……我不行的。”
她下定决心，压下了门把。
一只手从后伸来，温暖柔软的掌心覆盖住她的手背，是郭姯。
“柳旌，”她轻声问：“你真的觉得自已不行了吗？”
“……我能行吗？”柳旌忍不住反问，“……我真的可以吗？”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跟着手一块儿颤抖，“……我觉得自已好像又要被那些声音淹没了……郭老师……”
“我在呢。”郭姯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说话时的神态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可以的。”
在柳旌转头，红着眼眶看她时，郭姯又说了一遍，“你可以的。”
“……真的吗？”柳旌肤白，哭红眼时像只极致无辜的兔子。
她也确实无辜，好好一个后起之秀，本来拥有光明前程，却在网上遭遇飞来横祸。
郭姯替她把鬓边的乱发拂到耳后，轻声细语地劝，“我知道你说的那些声音，它们就像无数只手，用力把你往虚空里拽。”
“但是，我们也在把你往上拉，感觉到了吗？”郭姯说，“你不是孤军奋战，你朝我们伸出手，我们就不会放开你。”
她的手掌在柳旌苍白的脸颊上蜻蜓点水地贴了下，又往下握住那只止不住簌簌发抖的手，“你可以休息，但你不能放弃。”
“网络只是工具，它不应该成为伤害你的武器，我们教你如何使用它，让它为你服务。”她强调道：“它只是一个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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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旌在郭姯和陈医生的引导下逐渐学会了如何在面对骚扰时保持冷静，如何有效地使用举报功能，甚至是如何利用自已的经历以一种健康的方式在网络上发声，呼吁更多的关注和理解。
治疗的过程会充满反复，这是郭姯和陈医生早已预料的。
但最严重的一次是大雨瓢泼，白日如夜，或许是受到天气影响，屡遭挫折的柳旌也难免情绪激动，“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强迫自已再次面对那些恶心的东西？我退出游戏不用社交媒体，不依赖网络不就可以了吗？生活难道不能就这么简单吗？”
她在治疗室里疾步转圈，犹如困兽。
窗外每一次电闪雷鸣都把她惊得耸起肩膀。
郭姯没有立即回答。
她等柳旌转完圈后，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已身前，才用最平和的语气，不紧不慢地回应，“你有权利选择简单，但问题是，这样的简单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逃避？网络是现代生活的一部分，就像空气和水，你无法完全隔绝，我们不能因为呼吸可能吸进尘埃就不去呼吸，同样，我们也不能因为网络存在阴暗就放弃它带来的光明和便利。”
道理是道理。
感受是感受。
柳旌的眼中浮起倔强，“但那些伤害！那些阴影！你不是我，你不会懂那种被追逐的恐惧！”
郭姯说：“我确实无法完全体会你的痛苦，但你也看不见我看到的东西。”
柳旌问：“什么东西？”
“一只鹰。”郭姯说：”我看到的是一只因为恐惧而被束缚住翅膀的鹰，它本应翱翔在天空，而非躲藏在巢穴。”
柳旌抗拒地摇摇头。
“你有天赋，有梦想，难道就因为路上的几块绊脚石就放弃整段旅程？”
柳旌的情绪更加激动，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可你们让我直面那些伤害就像是让我再次跳入深渊！凭什么我非得这么做？”
陈医生适时介入，语重心长道：“我们理解你的感受，但逃避并不能使你成长，更不能让你获得自由。你是安全的，柳旌，你是安全的。我们的治疗全程都是安全可控的。学会面对，最终控制那些原本控制你的恐惧才是我们的目标。你当然有选择的权利，但勇敢面对也是一种选择，是让你重获力量的选择。”
“想象一下，如果你能通过这次治疗让自已变得更强大，不仅能保护自已，还能帮助和你有过相似经历的人，那将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你的逃避是放弃了让自已成为一束光的机会。”
柳旌怔怔地看着郭姯，想起徐老师永远遗憾的那个女学生，想起因为她们报警而被救下的那个女孩子。
她忽地大哭起来。
两只手一起捂住眼睛，嚎啕大哭。
那天柳旌哭了很久，从治疗室出来后也仍是哭。
郭姯一直陪着她，直到深夜才匆匆离开菁才的宿舍楼。
两天后，柳旌最终做出决定。
“我……我不放弃。”她说，“我想要变成更好的人，去过更好的生活。”
“事实上，我也没有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