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旌旗
经过数周的努力，柳旌开始在模拟的网络环境中找回了自已的节奏。
她学会了如何设置界限，如何在保护自已的同时仍然享受网络带来的便利和乐趣，最重要的是，她重新发现了自已对于游戏的热爱——那份曾经因恐惧而被深埋的天赋和激情。
“手有点生。”在打完一局对战后，柳旌一边活动手指头，一边扭头和观战的郭姯说话。
郭姯说：“你不是赢了吗？”
柳旌说：“没赢出我以往的风采。”
郭姯刚要笑，游戏另一端败得落花流水的薛文就打来电话，气急败坏道：“老师，你这找的什么人啊，再和他pk下去，我要掉级了！我不玩了不玩了！我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号诶！”
“掉了找代练帮你升回去。”郭姯冲柳旌挤了下眼睛。
柳旌低低地笑。
“说好了啊！”薛文说：“不过你要找代练的话，我认识个特牛逼的！找他就行，又快又好！”
郭姯猜他说的十有八九便是Willa的小号，笑问：“对方接活吗？”
“不知道，很久没他消息了。”听得出薛文颇惋惜。
他突然又说：“我以前怀疑他是我同学来着。”
郭姯问：“怎么说？”
薛文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他对我很好啊，可能他认识我吧，但我不认识他。我这代练本来就是本地游戏群里有人推荐的。唉，我这人慕强，特别喜欢他。”
挂断薛文的电话后，柳旌问了一句，“他说什么？”
郭姯笑道：“他说他最喜欢的代练对他很好。”
柳旌噗嗤一笑，“我对谁都很好。”
陈医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江读雪探进脑袋问：“都好了吗？”
“好了。”郭姯脸上笑意犹盛，去衣架上给自已和柳旌拿外套。
江读雪好奇道：“笑这么开心？”
“亲眼目睹薛文在游戏里被打得屁滚尿流毫无还手之力，蛮有成就感的。”郭姯把外套递给柳旌，“你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柳旌问：“他欺负过你吗？”
郭姯皱皱鼻子，笑道：“曾几何时，顽劣不堪。”
“那我刚刚打轻了。”柳旌说：“我可以在游戏里下追杀令买他人头，不出十天把他杀回新手村。”
郭姯乐不可支，越想越觉得好笑，出门时笑得扶了把江读雪——但也可能只是想占他便宜。
陈医生正在治疗室里与人谈话，她们没去打扰，自顾下楼，在南大校园里踱步往停车场去。
南城入冬也不见草木凋零，校园依旧绿意盎然，但风过处总会激起鸡皮疙瘩，阴冷得厉害。
“这波寒流据说会持续到下周。”柳旌戴上毛线帽，问郭姯：“老师，周五圣诞节你们怎么过？”
郭姯纳罕道：“周五就是圣诞了吗？”
她轻拍额头，“我光记着我们有几个圣诞特辑视频要发，但不知道周五就是圣诞。”
“只发视频吗？”柳旌问：“我记得有一年圣诞你还参加时尚活动，今年没有吗？”
“接下来一年都不会有。”郭姯说：“我发的视频里也不会有我。”
“我看到了。”柳旌问：“那你怎么赚钱呢？”
郭姯笑起来，“我有别的谋生渠道。”
他们站在树荫下躲避两辆车后，柳旌说：“老师，你的纪录片还缺素材的话，可以用我的，只要匿名，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郭姯说：“那我可得给你版权费。”
“免费授权。”柳旌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们帮我联系陈医生，不也没收费用吗？我查过陈医生，除去和南大的公益合作，她的费用可贵了。”
“她确实贵。”郭姯笑起来，“我早些年赚回来的钱，一半花她身上了。”
江读雪默默地看向她。
柳旌抿了抿嘴，愈发下定决心，“反正你看着办吧。”
江读雪开车送柳旌回菁才后，继续送郭姯回公司。
“她看起来好多了。”江读雪说。
“她是个人如其名的女孩子，兰桡桂楫，可教战于昆明，桑盖柳旌，用观兵于 上苑。”郭姯说。
江读雪问：“什么意思？”
郭姯说：“这两句话用华丽的辞藻描绘了帝王在皇家园林里以高雅庄重的方式操练、检阅军队的画面。”
江读雪想了想，问：“柳旌就是用柳条装饰的旌旗吗？”
“对咯。”郭姯侧身盯着他笑，“我们江老师真是求知若渴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你闭嘴吧。”江读雪嘴角扬得高高的，“我开车呢。”
郭姯嬉笑着坐正，片刻后又说：“我每次看到柳旌都很开心，你猜为什么？”
江读雪说：“因为她像那时候的你。”
“嗯，但也不能说像。”郭姯真情实感地叹一口气，“她比那时候的我优秀多了。”
江读雪说：“不要妄自菲薄。”
“不对吗？”郭姯的手掌托着脑袋，半边身体全压在车窗上，或许连她自已都没意识到，她说这话时，会下意识远离江读雪，“我觉得自已那时候很差劲。”
“哼！”对此，江读雪重重地嗤之以鼻。
郭姯又笑起来，放下了手，“总之，柳旌一定会战胜恐惧，最重要的是，她学会如何在数字时代，以一种更加成熟和健康的方式，继续绽放她的光芒。”
“现代社会与网络共存已不可避免，青少年们必须找到属于自已的方式，既不被吞噬也不再逃避，而是勇敢的拥抱这个充满可能的新世界！”郭姯啪啪给自已鼓掌，“我要把这句话写进教案里！我马上记下来！”
她翻身找手机，一边往记事本里编辑内容，一边嘟哝着思考下午选题会的重点，一绺头发从她发夹里滑落，松松地荡漾在她秀美的侧颊上。
红灯亮起，江读雪停下车，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把那绺头发别到她耳后。
她薄薄的耳廓凉得像水。
“嗯？”郭姯转头看他。
“没事。”他说，“你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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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姯中午与两位甲方吃完饭回来，就看见办公桌旁又新堆了许多礼物。她喊来小助理，让逐步核对送礼方，该回礼的回礼，该联络的联络。
礼物太多，小助理和两位实习生边拆边登记。从奢侈品公司的圣诞礼盒到潮流品牌的新年大礼包，还有过往合作过的各路资方的双旦礼物，很快就铺满地毯。
“姐，可能有部分礼物寄到原来公司去了。”小助理拉着平板上的清单，“和往年比，少了很多。”
“可能还不知道咱们另立山头了，趁这个机会把客户维护回来。”郭姯瞟到一个粉白相间的小礼盒，只有她拳头大，“那是什么？”
小助理朝前爬了两步，拣回那个礼盒，打开后递给郭姯，“一条手链，奇怪，这哪个品牌？”
郭姯把手链放在掌心上细看。
这是一条纯手工编织的桃花结手链，粉线镶金丝描边，桃花皎白圣洁，边上坠着两个小指甲盖大小的银片，一个是迷你键盘，一个是迷你手机。
郭姯笑出声来。
小助理好奇地问：“你知道是谁送的？”
“柳旌。”郭姯低头想把手链系在腕上，小助理见状忙来帮忙。
确实是柳旌寄来的圣诞礼物。
小助理跟着郭姯久了，很清楚柳旌这样美貌出尘又蕙质兰心的女孩子是郭姯最喜欢也最愿意培养的人，“我前天找她签授权，试探地问了她的想法，我怎么感觉她不是很愿意在台前工作呢？”
“她确实不喜欢。”郭姯说：“不要着急催她。”
“能不着急吗？”小助理说：“像她这种条件，周末多往市中心逛逛，很快就被各种演艺公司挖走了，咱们真得趁热打铁，把她签下来稳赚不赔的啊！”
小助理没敢当着郭姯面说出口的是，柳旌可以不是他们的，但绝不能是别家公司的。人才这么个东西，无非就是此消彼长。
郭姯笑一笑，说再说吧。
因为是圣诞节，年轻同事又居多，下午三点郭姯便放走了所有人，留自已在公司里处理点琐事。
或许是受到节日氛围影响，她也心不在焉，频频点开微信，总忍不住看置顶的“蓑笠翁”。
唉，她过去从不在意任何节假日的原始意义，再在意也会假装不在意。
公司群里小助理被拱着发了个红包，同事们刷屏“圣诞快乐”，满屏幕的雪花纷纷扬扬。大伙儿开始艾特熔光，都知道她大方。
熔光现身，连发六个大红包，收获无数的“谢谢老板”表情包。
蓑笠翁估计还在上课。
郭姯想了想，把戴着桃花手链的手腕举到白色背景墙前，咔嚓，拍好的图略略提亮色彩便发送给蓑笠翁。
约莫二十分钟后，江读雪打来电话，“你几点下班？”
郭姯故意说：“我没有具体下班时间啊，要看有没有事，有事随时能走，没事就老老实实守着工位赚钱。”
“……”江读雪问：“你们全公司只剩你一个人运作？”
“这倒……”郭姯半边眉毛挑得高高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公司只剩我一个人？”
“我在你公司门口，门锁了，看不见人。”他说。
“你等着，”郭姯蹭地站起来，欢天喜地往外跑，“这就来！”
她穿过冷冷清清的走廊，跑过空无一人的大厅，立即看见玻璃大门外英俊潇洒的江读雪。江读雪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礼品袋，不知里头装了什么。
郭姯把门打开，迫不及待地问：“什么东西？送我的吗？”
“徐老师自已做的牛轧糖，托我带给你。”江读雪把礼品袋递给郭姯。
郭姯把头埋进礼品袋里，以掩饰自已猝不及防的失落，“看起来很香啊。”
“我说你控糖，不怎么吃甜食，让少拿一点。”他说：“吃不完给我，我帮你吃。”
郭姯笑起来，合拢袋子邀他去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