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亲戚
江读雪闻言,不露声色地望向那对父子,心中了然。
他几乎不主动碰触郭姯,却在此刻轻轻握住她的手。
郭姯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如果这一晚她必须面对旧日阴影,至少江读雪就在她身旁。
他们没注意的是,薛文面对他们公然握到一块儿的手,瞪大了眼珠子,随后,他悄悄拍下那两只手,把图发给肖芳宜,想要证明自已掌握了第一手爆料。
肖芳宜却很快发回一张图,是她曾经利用错位镜头拍下的郭姯和江读雪,截图里他们亲密交谈,气氛暧昧。
薛文目瞪口呆,恼火自已又一次成为肖芳宜的手下败将。
万万没想到,肖芳宜紧接着发来第二张杀手锏,是薛文当初被常汝吓到,整个人贴到郭姯身后。肖芳宜角度刁钻,硬把这对朴实无华的师生拍出了杨过初入活死人墓时扒着小龙女不放的潜力。
薛文倒抽一口凉气。
江读雪和郭姯一起朝他看过来,薛文“做贼心虚”,已经无法直视前者的目光,总怀疑对方会将自已千刀万剐。他呵呵假笑,说着没事没事,手指却颤抖着给肖芳宜打字,“删掉这张图!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读雪和郭姯根本不关心薛文如何,因为刚刚进门的那对父子在薛父和朋友的陪伴下,已经直直朝郭姯走来。
郭姯直觉要逃,为此,她把面前半杯酒一饮而尽,才没叫自已碾着地面的脚拔足狂奔。
“小姯,”继父站定在她面前,和蔼得像是他们从未分离过,“你妈妈整天念叨着喊你回家吃饭。”
继父身量不高,肚腩外鼓,与郭姯记忆中只手遮天的冷峻男人大相径庭,可他就这么杵在郭姯面前时,她仍有胸腔即将被压垮的错觉。
窒息。
窒息。
窒息!
穿上西装已是大人模样的弟弟也乖巧地唤:“姐姐。”
没有人知道郭姯是如何拼尽全力才压住沸腾的血液,她站起身,礼貌地微笑点头,“原来是叔叔,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这么精神抖擞,风采不减当年。”
面对薛父和何乐安的疑惑,郭姯笑道:“薛哥,何姐,这是我继父和他的儿子,呃,是叫人杰还是枭杰?唉真是不好意思,看我这记性!没办法,我父亲独我一个幼女,少时离家,白手创业,早年无人问津,过得辛苦,时间一长,我母亲那边的些许亲戚,真就想不起来了。”
周围的人看似喝酒交谈,实则都关注这边,郭姯话里意思明白,她虽与这对父子沾亲带故,但情分不深,甚至有点仇怨,不管他们对外如何攀她关系,她概不接受。
将继父引入这场酒宴的朋友绝没想到他们与郭姯是这样难堪的关系,在薛父谴责的目光中深感懊悔。
何乐安比水煮蛋更光滑的脸也皱了起来。
郭姯并不想让何乐安为难,接受了弟弟的敬酒,仰面喝光,又显然带着火气。
继父和弟弟尴尬至极,还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江读雪突然站了起来。
“我以为真是一场谢师宴呢。”他不冷不热地斜睨一眼薛父,转向郭姯时,温和中透着无奈,“走吧,郭老师。”
郭姯耸耸肩,放下空酒杯。
薛父已经知晓江读雪的身份,早恨自已眼拙,如今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得罪背后的江家,慌忙想要辩解,“江先生,这真不是……唉,郭老师,我给您赔不是!”
何乐安也拉住郭姯的手,小声说:“郭老师,我们再有错处,你也看在薛文的面子上,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薛文还没从变故中醒过神,贸然被点名,“啊”了一声,自觉地起身站好。
郭姯看他模样,蓦地就想笑,心也软了,“拍第五集的时候找你。”
“好啊。”薛文说。
郭姯轻拍何乐安的手,却也坚定地撇开她,昂首阔步,同江读雪一起离开宴会厅。
酒店外的夜风裹挟着初冬的冷意,让人心智清明。
酒店把车停到近前,滴酒未沾的江读雪坐进驾驶室,见郭姯半天扣不上安全带,只能俯身为她系好。
“喝醉了吗?”他问。
“那两杯怎么会醉?”郭姯歪在座位上,盯着窗外车水马龙,心中五味杂陈,“我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但又好似理所当然,不存在任何意外……”她低声说话,习惯性要笑,费劲扯半天嘴皮子也笑不出来,她讨厌这样,索性伸出两根手指头戳起嘴角,“毕竟这是南城,谁都没离开过。”
江读雪注意到她的大拇指,缓缓开口,“不都是这样的吗?以为不会重逢的人,不经意间就产生交集。”
郭姯立刻把脸扭过来,敏感且不悦地说:“你是在暗示我和你吗?你不想和我重逢吗?”
江读雪说:“起先确实……”
郭姯飞快捂住耳朵,背过身大声唱起了歌,“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飘扬!”
江读雪笑出声。
为了掩盖他的笑声,郭姯唱得更响亮,反正她把自已蜷在座位上,谁都看不见她涨红的脸,“昨天遗忘啊,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江读雪问:“怎么不唱了?”
“忘词了。”郭姯背过手胡乱翻找自已的包,想掏手机查歌词,江读雪把自已手机递过去,说密码是他生日。
郭姯也不客气,解锁手机后搜索歌词,仍旧半晌不吱声。
江读雪问:“没搜到吗?”
“搜到了,但我唱不下去。”郭姯闷闷地说:“我怕我多唱一个字就要哭。”
江读雪惊讶地问:“什么词这么感人?”
郭姯便念给他听,“在日月沧桑后,你在谁身旁,用温柔眼光,让黑夜绚烂?”念完她就用手臂捂住眼睛,仿佛真要哭。
江读雪吓一跳,把车停在路旁,转身要拉她手,又怕惹她不高兴,“郭姯?真哭了?我没有听过这首歌,不知道歌词会让你难过……郭姯?”
郭姯突然把手打开,冲他做了个鬼脸,“哒啦!骗你的!”
“……”江读雪手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
“谁让你说不想和我重逢,不想和我产生交集。”郭姯前一秒玩笑,下一秒正经,“你说得对,我应该更加坦然,不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嘛。”
江读雪不是第一次送郭姯回家,却是头一回上楼。起因还是郭姯下车时“顺理成章”地把自已绊了一跤,隐隐约约像是崴了脚。
江读雪扶着一瘸一拐的郭姯,踏入她最引以为傲的王国。
公寓里的氛围灯在她开门时应声而亮,每走一步,柔和的灯光坚定随行,与更深处的黑暗轮廓形成鲜明对比。
“漂不漂亮?”她问。
灯光笼在她周身,比温柔的怀抱更吸引人。
她又问:“大不大?”
下巴微微抬起,神色昂扬,酒气渐显,衬得她骄傲美丽如巡视疆土的王。
江读雪看着她灼灼生辉的眼睛,“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