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波折
没想到，这短短时间内还产生了系列波折。
首先是江读雪忽然给郭姯打电话，得知她就在菁才时，说高二计算机班的徐老师想占用她一点时间聊聊。
他补了一句，徐老师人挺好的。
除去课时安排，郭姯无法确定自已下一趟再来菁才是什么时候，便说：“事情着急的话，我就在停车场，能否请她过来一趟，我和肖芳宜约好在这儿会合，不方便离开。”
江读雪说：“那你等一会儿，我和她一起过去。”
他们来得很快。
郭姯看见与江读雪走在一块儿的女人，五十上下，身材偏瘦，穿旧式牛仔裤和黑色高领毛衣，戴一副有些歪的金边眼镜，短马尾扎得很紧，扯得额头皮肤都有些僵。
郭姯快步迎上前，与徐老师握手，“徐老师，不好意思，劳烦您过来一趟。”
“哪里的话，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徐老师说：“小江老师说你工作太忙，那我厚着脸皮长话短说。”
郭姯说：“您说。”
“我班上有个女孩子，叫柳旌。柳旌很有计算机上的天赋，小学时就能自学编程，还拿过省级奖，可惜文化课一塌糊涂，只能读咱们菁才。在我看来，计算机是她最大的优势，如果能深造，不敢说前途无量，要好好生活是没问题的。”
郭姯等着她的“但是”。
“但是，”徐老师果然说：“大概半年前，她在网络上被性骚扰。”
郭姯眼皮微跳，“她有说具体经过吗？”
“没提，但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让她没办法再面对电子屏幕，甚至到舍弃了所有电子产品的地步。”
“所有电子产品？”
“是，一开始连手机也不肯用，后来我反复做思想工作，给她找了一台老人机，她才愿意接听电话。”徐老师皱眉说：“信息时代，别说拒绝网络，她不肯用微信，看不见通知，都会给她自已和周围人造成很大困扰。”
郭姯说：“确实如此。”
“郭老师，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很认可你课堂上教给孩子们的东西，我也认为那就是他们亟需的知识。青少年网络生存课的每一节我都听了，但唯有你给了我信心。”徐老师精神抖擞地说：“如果是你，一定能帮柳旌改变现状，走出困境。柳旌真的很可怜，没有人向她伸出援手的话，她本来光明的未来就不复存在了。”
这话郭姯也在肖芳宜口中听过，况且这个伤痕累累的小孩已经在远处的台阶上朝他们徐徐走来。
“徐老师，请您注意言辞。”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读雪突然说：“郭老师不仅不是专业人士，对菁才来说，她更只是一名临时合作讲师，您可以询问她的看法，但不能把责任强加给她，她已经很忙很累了，没义务再当你们的消防员，什么烫手山芋都往她面前送。”
郭姯看向他。
之前江读雪也说过类似的话，诸如她非专业人士，诸如她只是一名网红，诸如她和菁才不过是临时合作关系，但时移世易，这会儿他再说这些话，不管听在谁耳朵里，不见嘲讽，只剩满满的维护。
徐老师忙不迭说：“是，是！是我说错了，郭老师不要在意。”
“没关系的。”郭姯笑道。
肖芳宜已经看见他们这边正在谈话，乖巧地等在树下，没有上前。
徐老师说：“那柳旌……”
“徐老师咱们加个微信吧，我这会儿确实没空。”郭姯笑着掏出手机，与手忙脚乱的徐老师互加好友。
在给徐老师修改备注时，江读雪注意到郭姯不仅把自已的头像置顶，还修改备注为“蓑笠翁”。
他立刻移走视线。
徐老师以为自已和江读雪一起来就该一起走，不料当她看向对方时，对方只是盯着郭姯，毫不避讳地说：“我还有事和她说。”
徐老师哑然，猛地意识到校园里某些传闻或许不是无稽之谈。
等徐老师尴尬地走远，郭姯冲江读雪耸肩，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江读雪问：“笑什么？”
郭姯歪头看着他，笑容越发明媚，却突然察觉他眉角有一道细长的擦伤，刚刚结痂，“这怎么弄的？”
江读雪说：“劝架，不知道被谁的指甲挠了一下。”
只差分毫就要挠到眼睛，郭姯心疼地说：“谁呀？怎么这样……”
正巧肖芳宜背着书包走上前，先喊了声江老师好，又问郭老师是不是有事忙，如果忙她们的事可以延后再说。
“不忙，走吧。”郭姯又瞅一眼江读雪脸上的伤，疑惑与不快交织在心间，她说：“江老师，一起吧。”
江读雪二话不说上了车。
郭姯开车往校门口去，值班室里的常汝先是认出郭姯的车，紧接着又看见副驾驶座上的肖芳宜，他没有马上开启电动伸缩门，而是跑出值班室，敲响郭姯这侧的窗玻璃。
郭姯刚打开车窗，常汝理所当然也瞧见后排死对头江读雪的脸，他的声音立即冷下去，审问嫌疑犯似的问：“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郭姯差点遗忘菁才的这号人物，职业使然地端起笑脸，“去附近的披萨店吃点东西。”
再正常不过的答案，常汝却满脸怀疑，他看向肖芳宜，问：“你自已要去的吗？”
郭姯哭笑不得，听听这话问的！
肖芳宜点头，也不大能理解常汝的用意。
郭姯问：“常队长，我们可以走了吗？”
常汝凝视后排的江读雪，后者漠然地斜睨他，谁也没搭理郭姯的问话。郭姯苦笑连连，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下一秒常汝已经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来，“现在可以走了。”
郭姯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你不是在值班吗？”
“不是我值班。”常汝答。
江读雪说：“没有人邀请你。”
“我吃过了。”常汝又答。
江读雪说：“我是说没有人邀请你上车。”
常汝冷冷地看向肖芳宜，肖芳宜顿时忐忑，抱紧书包。
郭姯饿得前胸贴后背，后面又有一辆车驶来，不是校长就是那位教育局领导，郭姯看一眼后排对职业生涯毫不在意却对保护学生近乎执拗的常汝，悄无声息叹口气，决定带他同行。
这辆车沉默地驶进市区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四个人，组合出无数种别扭的关系，最终一起坐进了一家披萨店的包厢。
没过多久，第五个别扭的人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