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家庭
郭姯回家后连夜写好了新课题大纲，检查无误后发送给姚校长，姚校长一大清早就给她回了三个大拇指的表情，连连夸赞还是得郭姯这样兼具前沿理论和现实教学经验的人才方能找到最实际的突破口，为引导青少年更适应网络生活做出由点及面的教学指导……
郭姯扫一眼就把信息关了——“很好”两个字能归纳的想法，非要用堆砌的修饰和复杂的句式来重组，生怕别人听不明白，又生怕别人全听明白了。
难怪连江读雪这样的半吊子老师都会吐槽菁才教学环境之糟糕。
但这样的工作环境不会影响郭姯的心情，只不过在心满意足的当下，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课题会与肖芳宜的姐姐有关。
变故发生在这天夜里五点，江读雪破天荒地主动给郭姯打电话，说他要再去一趟沁芳苑。
郭姯很惊讶，“为什么要再去一次？是肖芳宜又做了什么吗？”
“她什么也没做，是常汝。”江读雪说：“常汝刚刚来找我，说肖芳宜依然请假，电话也关机，他中午已经去过一趟沁芳苑，见到了她姐姐，但她姐姐看起来很奇怪，根本不回答肖芳宜的事，他担心出问题，回学校堵我，一直问我肖芳宜在哪里。”
短短一段话信息量太大。
常汝竟然追到了沁芳苑，他只是一名学校保安，什么样的责任心会促使他长期过度关注校内学生？他所关注的这些学生，包括肖芳宜在内，有没有共同点？如果只是因为郭姯说的话，他采取了这样的行动，内在原因是什么？
此外，联系不上肖芳宜，他为什么率先回学校堵江读雪，结合他此前一再针对江读雪的言行，他在怀疑江读雪什么？
常汝说肖芳宜的姐姐很奇怪，哪里奇怪？会比他常汝更奇怪吗？
“你现在在哪里？”郭姯说：“常汝在你身边吗？”
“在。”江读雪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想必常汝已经纠缠他很久，“我和他一起去沁芳苑看看。”
郭姯立刻说:“你们在学校等我，我开车过去，三个人一起去。”
“郭姯，我不是……”
“我理解。”郭姯说：“你给我打电话不是要给我添麻烦，更不是要拖我下水，你是担心常汝不按常理出牌，如果事出突然，怕他也会找我麻烦，任何情况下，我都应该有所准备才好。你这个行为叫报备行程，很客观，很尊重，很值得表扬。”
“……”江读雪无言以对。
郭姯放柔声音，“就在学校等我，乖。”
“……”江读雪舌下像含了一块硬糖，那些他不能咽下的甜正在肆无忌惮地泛滥，但要让他吐出来，他舍不得。
所以最后他只能说：“好吧。”
郭姯来得非常快，抵达时江读雪和常汝一左一右地杵在菁才校门口两侧，隔着十万八千里，脸色臭得像两头刚刚鏖战过的野狗。天气渐凉，夜色早至，郭姯招呼他们俩上车时，常汝虽然警惕，却还是抢先一步去拉副驾驶的门。
江读雪一掌摁回车门，“你坐后面。”
常汝冷冷地说：“要么我坐前面，要么咱们一起坐后面。”
江读雪读懂了，常汝这是先发制人，非得掌控住什么才能安心。
他半挡住副驾驶，拉开后排的车门，示意一起坐后排，常汝瞥他一眼，坐了进去。
“常队，”郭姯边开车边客气地问：“你见到肖芳宜姐姐了？”
“嗯。”常汝答。
“我们上回也见到了个女的，短头发，”郭姯明知故问，“她是肖芳宜的姐姐吗？”
“不是。”常汝说：“她姐姐叫肖芳心，长头发。”
“哦……”郭姯问：“那肖芳心是怎么了吗？”
常汝反问：“什么怎么了？”
“不是你说她很奇怪吗？”郭姯问。
“不知道。”常汝硬邦邦地说。
郭姯很有耐心地说：“常队长想必已经了解到她家情况，才能做出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判断吧？肖家父母是做什么的？看她们的居住环境，她家条件恐怕不太好，她父母是外出打工？年前能回来吗？学生入学时学校一定有父母的联系方式吧？唉，我只是一个网红出身的代课老师，其实不大好过问这些事，但是等你们联系到肖芳宜的父母，真得好好说一说，家校共育从来都不该是空头支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为人父母……”
她故意模仿姚校长的口吻，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常汝这样的坏脾气果然憋不住，恼火地打断她道：“她父母都不在了！”
郭姯发出一声懊悔的“哎呀”，又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怎么去世的？年龄应该也不大啊！”
江读雪侧脸看向窗外，以免自已没藏好的促狭败露郭姯的套话。
“不清楚，听说是车祸。”常汝只能把话说到底，“肖芳宜在学校里留的监护人就是她姐，只有她姐。”
“妹妹还在上学，姐姐要支撑整个家，一定很辛苦吧。”郭姯感慨。
“班主任说她们姐妹关系一直很好，她姐姐到处打工，很支持妹妹的学习，只不过……”常汝才刚刚露出点沉默是金的苗头，郭姯赶忙着发出一声喟叹，“天啊，竟然是这样！那我真是错怪她们了！唉，等会儿见了面，我得好好跟肖芳心道歉才是。”
“道歉？”常汝竖起耳朵，“你做了什么？”
“我误会肖芳心了啊。”郭姯心无城府地说：“我听肖芳宜的口气，她姐姐对她不是很好呢。”
常汝猛地前倾，嗓门都变大了，“什么意思？肖芳宜为什么要和你聊这些？是你问的吗？”
江读雪生怕他对郭姯做出过激行为，一把将他摁回去，“离她远点！”
“吓死了常队！我在开车呢！”郭姯也埋怨着，“怎么会是我问的，是那孩子自已说的啊！还说她姐姐也沉迷网游，想让我像帮助薛文一样帮她姐姐呢，但我说这不是同一件事，况且她姐姐既不是在校生，更不是咱们菁才的学生，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担责任啊。”
“……不是沉迷网游。”常汝确实不是郭姯的对手，总能被她看似胡说八道的话里套出关键信息，“是直播。”
郭姯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问：“她喜欢看直播啊？那得找小书啊，那才专业对口嘛。”
“不是看直播！”常汝听起来像是忍无可忍，愤怒地捶了下身侧，“她自已就在直播！”
郭姯不说话了，从后视镜里瞟一眼脸已经胀成猪肝色的常汝，觉得易燃易爆已经不足以形容常汝这个人。
正常来说，尽管常汝对他们有偏见，容易生气，但更强烈的怒火仍该有触发条件。
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