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薛文
下课后，郭姯收拾好讲台，在学生们不间断地道别声中，和姚校长一块儿往外走。
姚校长好奇地问：“郭老师，你开头说的，你也被手机支配，浪费了一整天，是真的吗？”
郭姯侧身避让一群学生后，才回答：“课件里的所有数据都有出处，但我个人部分，为了课堂效果，略作了夸张处理。”
姚校长明了地笑起来，不断地夸赞她，郭姯百般自谦，你来我往间走到楼下，郭姯瞅准机会与他再会，不容分说拐了个弯。
不用再维持恭谨谦逊的表情时，她长舒一口气，人都活泛起来。
郭姯的车还未办理校园通行证，这几日都是步行去校门口打车。她边走边复盘今日首课成效，在脑海里为自已梳理出几个纲要，以及后两份教案的修改重点。她步下台阶，习惯性点开助理微信，正要一二三地安排工作，却突然意识到自已如今的工作已脱离公司，不能再事事麻烦对方，毕竟她领的是公司薪水，平常工作也不轻松。
郭姯停在台阶上，南城盛夏的风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她把拂乱面颊的发丝别到耳后，转而给姚校长发消息，询问教授运动康复理论的江老师的联系方式。
姚校长迟迟没有回消息，直到郭姯在校门口坐进网约车，才收到对方模棱两可的一句答复，“郭老师怎么想起问江老师？”
郭姯给姚校长打电话，笑道：“听说江老师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老师，我想向他求教，如果 有机会合作那就更好了。”
姚校长也笑道：“不巧了，小江老师今天没课，教研结束他就先回家了。”
郭姯还想要江老师的联系方式，姚校长却又问起她首次课的感想，夸她教案写得专业，颇有名师风范，进而询问她后续课程安排……总之，他是一句未停，直到郭姯找借口结束通话，她都没找到机会多问两句江老师的情况。
郭姯有些疑惑，不理解姚校长防备的状态，倒显得她是那头摩拳擦掌要拱他家白菜的猪。
不过也非全无收获，郭姯从包里取出耳机，心说，至少她能确定，这个江老师年龄不大，与姚校长关系亲密。
一个外貌优秀的年轻体育老师，上受领导爱护，下得学生喜爱，为人处世上想必也是周到细致，开朗随和。郭姯戴上耳机，播放音乐，高瞻远瞩地想：这样一个人，推到幕前稍加运营，恐怕也是流量的宠儿，网红的好手。
当个普通体育老师，多可惜。
郭姯没想到的是，在渐行渐远的菁才教务处里，姚校长刚搁下手机，俯身就给左手边的年轻老师斟满茶，和蔼可亲地说：“小江老师，上了两节课，累了吧？喝茶。”
年轻老师举起姚校长珍藏的好茶，浅浅抿一口，客气地说：“谢谢姚校长。”
姚校长忙摆手，“小事一桩。”
他从包里拿出郭姯交来的教案，递给年轻老师，“呐，她的教案。说实话，写得真好。”
年轻老师放下茶杯，一目十行地翻阅郭姯首次课的教案。
姚校长仔细看他眉目，谨慎地说：“小江老师，我能挡她一时，堵不住整学期。听她意思，还是会想办法找你，学校就这么大……”
“我知道。”年轻老师合上教案，哪怕只是看见郭姯写的一份教案，他的神情都不可避免地微微冷下去，与他往日形象全然不符。
这让姚校长迅速绝了探查私事的念头，绝不自找麻烦，可他仍旧捉摸不透对方对郭姯的态度，思虑再三，才故作不经意地提起，“郭老师课虽然上得好，但家委会那边还是希望她能做出实质性的突破，取得更显著的教学成果。”
年轻老师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姚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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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姯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对方备注是菁才的赵岚老师。郭姯并不认识这位老师，但还是通过了申请。
对话框刚刚显现，对方便发来一条60秒语音，郭姯还来不及转换文字，这位赵老师又发来新的60秒语音，对话框上显示对方还在输入。
郭姯把手机放在小茶几上，坐到划船机上，调整呼吸，开始运动。
期间，阿姨送来一杯鲜榨果汁，轻轻放在小茶几上，“小光，晚饭做好了，没别的事我就下班了？”
郭姯脸上蒸出薄薄的热汗，她摇摇头，说：“辛苦你了。”
阿姨说不辛苦，她去厨房收拾自已的包，临走前忍不住叮嘱，“小光，运动完记得换衣服，别着凉！”
郭姯答应一声，听见大门开了又关，家里重又空荡荡地悄寂起来。
她更卖力地拉动机器，水箱发出哗哗声响，电子屏上的各组数字开始递增，郭姯专注地盯着那些数字看，不去思索刚刚刹那间的寂寞。
等她从划船机上站起来，赵岚老师的语音轰炸终于停在了七分钟前。
郭姯一条一条地往下听，才知道对方是菁才汽修2班的班主任，那个因为沉迷网络请假三个月的薛文正是她的学生。
赵岚老师是位年长知性女性，语速慢，喜欢斟词酌句，先是感激了郭姯想要帮助迷途学生的决心和爱心，后一点一点耐心阐述薛文的情况，从他入校成绩和平时表现说到家庭背景，可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姯很喜欢赵岚老师温文尔雅的语气，也很欣赏对方只发语音不打电话的风格——她其实不喜欢和人直接交流，网络拉长了人与人的距离，留给他们足够距离，这才让郭姯舒适。
每条信息都听完后，郭姯给赵岚老师发了条万分感激的语音。
身上湿漉漉的，郭姯喝了两口果汁，慢条斯理换衣服时，赵岚老师猝不及防打来语音电话，郭姯吓一跳，正脱运动内衣的胳膊有些拉伤，疼得她嘶嘶吸气，跌坐进衣帽间的柜子里，把自已盘成一尊扭曲的石像。
“哎哟……”她颤颤地呻吟。
手机仍在响，郭姯伸长腿，用脚趾头摁到接听键。
“喂，是小郭老师吗？你好呀，我是赵岚。”赵岚老师身边格外嘈杂，却不妨碍自已慢慢说话。
郭姯脸都疼歪了，憋住一口气清亮地答：“赵老师您好，我是郭姯！”
赵岚老师说有个孩子出事了，她正赶去见家长，必须长话短说。
郭姯掰住自已胳膊，坐正了，“您请说！”
赵岚老师说：“等会儿我会把薛文家地址发给你，辛苦你了小郭老师。”
一个“好”字险些蹦出嘴，好在郭姯悬崖勒马，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去薛文同学家拜访的任何意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岚老师奇怪道：“诶？可是大家都说你要去家访薛文的啊？”
郭姯深深皱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