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玉米
这一夜，郭姯睡了场久违的好觉，梦里像是喝了酒，醺醺然如坠云雾。
她模糊记起那一年在网络上初识江读雪，他说自已给家中姐妹拍照，无论怎么拍都被群嘲，那些个美少女和女强人都批判他是审美洼地，他不服气，看到熔光的自拍后，特来拜师。
那时候的郭姯穷到自卑，现实生活中非必要不与任何人交往，每天除去学业，就是深埋在网络世界带给她的安全感里，她大量拍照修图，写长长短短的博文，而江读雪就是她收获的第一批粉丝。
这个粉丝最早还管她叫师父。
郭姯在梦里都为着江读雪的少年稚气而笑。
她在浓汤的香味里逐渐清醒，趿拉拖鞋往外走时，家政阿姨正在摆放午餐，抬头见她就笑，“昨晚又熬夜了吗？”
“回来得晚。”郭姯问：“什么汤？好香。”
阿姨说：“黄豆猪脚汤。”
郭姯深深嗅着香味中的一缕清甜，觉得熟悉，走到餐桌旁往汤碗里看，“甜玉米？我记得你以前不放玉米的。”
“菜场的人跟我说这样解腻，更好喝。”阿姨起先挺高兴，细看郭姯神色，逐渐不安起来，“怎么了？你不是也吃玉米的吗？”
郭姯坐下来，接过汤匙，笑道：“我妈煲猪蹄汤时就喜欢放甜玉米，有时候嫌不够甜，还要放一把红枣，但我觉得那样太腻了。”
阿姨鲜少听郭姯提起父母，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只讷讷地看着郭姯喝汤，末了问一句，“好喝吗？”
郭姯笑道：“好喝。”
阿姨可算松一口气，转去厨房为郭姯盛来小半碗米饭，又去卧室收拾卫生。
郭姯食量小，吃完蔬菜和米饭就没什么胃口，对着那碗被撇干净油星的黄豆猪蹄汤发呆。
下午，郭姯提着奶茶和甜品，开车去南城乐高机器人中心，在何乐安的推荐下见到了当初教授薛文的叶老师。叶老师很年轻，只在中心前台站了几分钟，就有许多小学生缠过来和她说话，她只能领着郭姯进到一间囤积杂货的教室，搬来三张学生用的椅子。
郭姯把甜品袋放在中间的椅子上，歉意地笑，“打扰你工作了，这里有两盒六寸蛋糕，等会儿你拿出去和同事们分一分，给大家添麻烦了。”
“您太客气了！”叶老师大学毕业没两年，对着郭姯这样的前辈，脸立刻红了，忙不迭问：“薛文现在怎么样了？还在玩乐高吗？”
“已经不玩了。”郭姯没有透露薛文和何乐安的现状，只问他在机器人中心学习的情况，“薛文在这儿的课时没上完吧？你们没鼓励他回来把课程上完吗？”
“有的。去年我给他打过很多电话，但他说什么也不肯回来上课，再后来，他把我的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叶老师说到这儿面露尴尬，“我和他妈妈联系，问要不然干脆过来一趟把剩下的费用退了，他妈妈说会考虑，但直到今天也没来。”
郭姯问：“他有说他为什么不来上课吗？”
“他说这边都是小孩子，就他一个高中生，很尴尬，就不来了。”
“只有这个原因吗？”
叶老师回忆片刻，笃定地点头道：“他就是这么说的。”
郭姯进机器人中心前，在门口观望了一阵，这家培训基地进进出出的确实都是小学生，以男孩儿为主，少数个头乱窜的，看眼睛也知岁数不大。“这里没有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高中生吗？”
“高中生学习任务太重了，即便有对机器人感兴趣的，一般也都在竞赛基地，不会来我们这学初级编程。”回忆渐多，叶老师的话匣子跟着打开，“说实话，当初薛文自已走进来报名，我还挺惊讶的，我没带过年纪这么大的学生，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好在他性格真的很好，别的孩子学不会的，他都乐意帮忙。那些小男孩有时候打架，也是他帮我拉开的，他还会叫我躲远一点，让我别害怕。这里的小孩都喊他薛文哥哥，不管谁喊他，他都笑着答应。”
一直微笑回应的郭姯问：“听起来他在这里度过了挺愉快的时光，这与他离开时说的‘尴尬’，岂不自相矛盾？”
叶老师怔住。
郭姯说：“你是他的老师，不仅和他关系亲近，年龄也相仿，你可能比我们更清楚他的真实感受，或者某时某刻他不能为外人道的处境，如果可以，你能再想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