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母亲
何乐安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睛都瞪大了,“……我……我难道不是最糟糕的母亲?我……我……不是我害了他吗?”
“当然不是。”郭姯斩钉截铁道。
“他们都怪我,所有人都怪我……要么怪我不够关心他,要么怪我溺爱,要么怪我管教不严厉,我我我……我老公气到不回家,我……我每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叫我把门拆了,找几个人把他绑出来,我不敢,我也舍不得……”何乐安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水煮蛋般光滑的眼下都淹出煎熬的细纹,“郭老师,我真的做对了吗?哪怕只有一件事?”
“你是对的,何姐。”郭姯定定地看着何乐安通红的眼睛,她想起很多事,却没有办法把它们一一诉说,她甚至不能借着开导何乐安的机会,慢慢地说给自已听。
她悲观地想,她这辈子都只能做个旁观者。
“不管薛文是因为什么原因把自已封闭起来的,他一定遇到了困难,这种困难或许让他沮丧,或许让他愤怒,他知道自已不太好,所以需要躲进一个安全的地方来处理糟糕的情绪,就像动物受伤后也会找隐蔽处为自已疗愈。”郭姯说:“何姐,你是他可以依靠的人,你没有强迫他从房间里出来,尽管薛文不说话,但我相信你的情感支持已经在帮助他认识自已的情绪,在困境中寻找平衡。”
郭姯微笑,真心实意地赞赏何乐安,“未来不论是什么契机让薛文走出这扇门,你的保护都是无可争议的基石,是他重新面对世界的底气和信心。”
何乐安瘪嘴,抽泣,哭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像个委屈的孩子张开手,郭姯立即倾身抱住她,给予她温暖贴心的安慰。
这一天,何乐安无论如何也要留郭姯吃饭,她翻遍家中相册,用整个下午给郭姯讲述薛文从小到大的成长,事无巨细。何乐安有整整四个收纳箱,分门别类地收藏着薛文所有的绘画、手工、奖状和小玩具,郭姯耐心地陪她一起翻看,从幼儿早期的涂鸦作品,到小男孩童年时代收集的奥特曼卡片,再到高一时三分钟热度的乐高机器人,何乐安都把它们当作宝贝。
郭姯对那个破碎的乐高机器人很感兴趣,放在膝盖上反复把玩,“做这个不容易吧?”
“我也觉得很厉害,但我儿子说这个太初级了。”何乐安说:“他一开始很愿意去机器人中心,那边老师也夸他勤奋上进,他学得快,很快就升班,可是有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肯去了。”
郭姯从坏掉的机器人肚子里拨出好几条电线,仔细看,断口全都齐整,明显是被人为剪断。
见她在看电线,何乐安黯然神伤道:“是我儿子自已剪的。太可惜了。”
郭姯问:“他有说为什么吗?”
何乐安说:“他就说不想玩了。”
阿姨做好晚餐,敲门唤她们去餐厅,郭姯帮何乐安收好零散的物件,与她一起走出主卧。途经走廊时,有一张打印纸忽地从地面滑出,轻飘飘地落在浅色的木地板上。
郭姯和何乐安同时止住脚步。
第二张纸也从缝隙里滑出来。
这次,她们都清楚地看见那纸是从薛文房门底部的缝隙里出现的。
很快,第三张纸,第四张纸,第五张纸……越来越多的A4纸纷纷扬扬从薛文房间底下飞扬出来,诡谲地铺满方寸间的地面,汇聚成零碎的白纸与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