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盒子
郭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再见到江读雪。
江读雪个子很高，头发很短，肩膀比年少时更开阔，他只穿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面无表情俯瞰他人时便有叫人不寒而栗的威慑感。
“你……”郭姯愕然到失语，不知该如何道一声久别重逢。
江读雪却看也不看她，只对踉跄站好的柯学军说：“你如果连最基本的道德和礼仪都不具备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向学校申请，解除你的执教合同，反正责任在你。”
柯学军涨红了脸问：“我怎么就得负责任了？我什么也没干啊！”
“你确定是什么也没干，还是猥亵未遂？”江读雪硬邦邦地问。
他们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小包间外的部分师生，江读雪冷冷地盯着柯学军，他高大强壮，柯学军孱瘦矮小，男性间最物化的较量已高下立判。
柯学军讪讪的，抓起手机匆匆离开。
小包间里就剩下个脸色不比柯学军好多少的郭姯。
如果有熟悉郭姯的前同事在场，一定惊讶于他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熔光大大竟然也有惶恐难安的一天，她不再像根深谙世事的顶梁柱，倒像只捣乱后被当场捕获的小兔子，如果你再凶一点，它可能就要随地一趴，变成一段又软又白的毛绒毯子。
江读雪终于看了郭姯一眼，嘴唇却紧紧抿着，牵连出嘴角一道小小的纹路。
那是一道浅浅的疤。郭姯记得许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吃饭，她紧张到以为那是脸上的污渍，手忙脚乱抽出纸巾要他擦，他莫名其妙擦了半晌，最后啼笑皆非，说这是他小时候调皮摔倒留下的疤。
郭姯不由自主盯着那道疤，竭力想从脑海里回忆出更多关于江读雪这个人的信息，却艰难地发现，那几乎是个空盒子。
一个美丽且恐怖的空盒子。
“……好久不见！”她终于往脸上堆出擅长的笑，“原来江老师就是你。”
她又说：“谢谢你帮我。”
江读雪却皱起眉来，“你知道我在帮你？所以你知道他刚刚是故意靠近你，想要占你便宜？”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是或不是，一目了然，可当着江读雪的面，她再伶牙俐齿，忽地就笨嘴拙舌，不敢应答了。
她总不能说，她从一开始就觉察出柯学军约她去校外独处的用意，也在小包间里预料到他的猥琐心思，但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中，即便没有江读雪路见不平，她也不会真让对方占便宜。
她的沉默宣告了一切。
“你就是故意的。”江读雪哂笑，“那看来是我坏事了。”
“不，”郭姯忙说：“我只是需要他帮一点忙。”
江读雪耸耸肩，说：“随你吧，下次我不会多管闲事了。”
见他要走，不愿被这个人误解的情绪战胜了交浅言深的大忌，郭姯飞快说：“高二汽修班有个学生网瘾休学，他整天关在卧室里打《逍遥岛》这款游戏，柯学军是大神，我希望他能用自已的游戏账号接近这个学生，最好能把游戏账号借给我，让我和那个学生有机会聊两句！”
江读雪回头看她，“薛文？他不是抑郁症吗？”
“未经证实，不能下结论。”郭姯说：“我咨询过，倘若青少年缺乏目标，逃避困难，就容易陷入成瘾的状态，有些表现会类似抑郁症。”
江读雪想了想，问：“非找柯学军不可？”
“网络上《逍遥岛》最好的解说视频就是他做的，如果薛文一直玩这游戏，他看过柯学军视频的概率很大，即便没看过，柯学军是游戏大v，他有最顶级的游戏账号，他主动抛出橄榄枝，胜率远高于我这个陌生人。”
江读雪犹豫着问：“你不也是网络大v？”
郭姯苦笑道：“隔行如隔山。”
江读雪问：“学校有薛文的家庭住址，有他自已的联系方式，这样活生生的信息，你都不能和他说上话，你怎么确保虚虚假假的网络里，你就能通过另一个陌生人柯学军联系上他，和他说上话？”
“因为这是一个信息技术高度发展，互联网广泛应用的时代，电信网、互联网、广播电视网，再加上物联网，都已经实现了深度融合，尽管我的最终目的是让他打开生活里的那扇门，但此刻，我确实不需要见到他本人就能实现结识、沟通和引导。”
江读雪思考片刻，问：“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