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返航,大殿下并未直接返回皇宫,而是直奔诺里卡庄园,去拜访温德尔上将。
但他并不在,现任掌权人,公爵科伦汀告诉他,温德尔在墓园。
尽管有些熟悉,可诺亚没有认出科伦汀——这个满脸灰败的成年人。
自然认不出的。诺亚记忆中的科伦汀还很年轻,总是笑着来逗弄他,和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于是他自顾自地摆弄着从副官身上扣下来的勋章玩。
但科伦汀却对着他的脸愣了好一会。
。
温德尔剪下一束花。这是花圃里盛开得最为明艳的一枝。
金属色的指尖盛开一朵白玫瑰,他将其别在衬衫前胸。
自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之后,白玫瑰领地已不复存在,得以幸存的只有而今的一小部分,以及——墓园。
战争开始在一个寻常的清晨,那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太阳照常升起。
随着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长鸣,各大战略要地的防御忽然从内部开始瓦解。
瓦解防线的不是别人,而是一张张熟悉而又寻常不过的面孔。他们多数身居要职,平日里是谁的朋友、谁的父母、谁的子女。
在那一刻,他们失去了灵魂,回应着呼唤,不约而同地行动起来,联手瓦解内部防线。
尽管人类阵营反应迅速,及时遏制住防护系统的崩溃,却还是被创造出了巨大的漏洞,给了敌方可趁之机。
在完成使命后,这些人的皮肤逐渐褪去血色,动作僵硬,胸腹却逐渐鼓胀,不出片刻,一团团脏器模样的软肉开膛而出。
这些东西在地上蠕动,重组,最后卸下了伪装。
柔软滑腻的身躯在空气和阳光下缓缓伸展、膨胀,外部附着的软鳞迅速硬化,变成了坚硬的外骨骼。
射向那些怪物的子弹打响了战争的第一枪。
这里不是唯一发生异变的地方。这种恐怖的异变同时发生在各处,造成大量平民死伤。
即使那些怪物很快就被击毙,恐慌的传播却避无可避
人类文明染上了名为恐惧的瘟疫。
上层开展大规模筛查,最后发现,被污染的人类不在少数,于是人类内部进行了清扫。
怪物们似乎明白只靠这次的袭击不足以击垮帝国,那只是一次类似宣战的行动而已。
于是大量的异种从那些注意过的、或者未曾注意过的地方,一夜之间、破土而出,疯狂对帝国的边缘地带展开攻击。
东部是最先沦陷的地带。其次是南部。
迪兰在一次袭击中为保护池月而死,池月不知所踪。
丝黛尔跟随皇女于情奔赴东部,在两年后的一次战役中,引爆军舰,与异种潮同归于尽,守住了东部最后的防线。
比外部进攻更致命的是,人类阵营的内部,发生了倒戈。
部分觉醒者和世家,叛离。
温德尔剪下一束束沾着露水的花,然后依次放到墓碑前。迪兰、丝黛尔、程悟……还有那个,代号为【64】的,蓝眼睛的孩子。
这些人,他都没有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
满头白发的管家女士在这里移植了许多其他品种的花。每次温德尔从战场归来后,都会来到这里,枯坐许久。
……
诺亚踮脚望望那边,拉着于理的袖子问:“爸爸为什么要在那里放花?我也想要。”
于理摸摸他的头,拈下一枝去了刺的白玫瑰递给他:
“因为那里是安眠地,你要答应我,一会进去不可以大声说话。”
“好。”
诺亚牵着于理,慢吞吞地走到温德尔身后。
温德尔没有动,他知道来客是谁,也无心招待于理带来的这个孩子,只静静地望着这片苍白而又沉重的碑林
直到一只小爪子搭上了他的膝盖,在他的眼前呈上一枝白玫瑰。
幼儿小小声地喊:“爸爸。”
“……”温德尔睨着他沉默良久,轻轻用拇指抹了下他的眼角。
三个大人进去说话了。于理,温德尔,科伦汀。
诺亚趴在大门上凝神听了好一会,也听不到什么,半个字都没漏出来。
“小祖宗诶,您干啥嘞。”副官先生把黏在门上的白圆子扒拉下来:“几位在里面商谈呢,我们先去吃东西好不好?”
诺亚低头,对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思索了一会:“花花?”
“嗯?什么花?”
“掉了,哥哥给我的花。”
“你出来的时候没拿花啊……坏了,不会是掉在墓园了吧。”
小面包无辜地和他对视。
“好了好了!不要看我了!我们回去找,拿到花就快点出来,听见没!”
“嗯嗯,谢谢叔叔。叔叔是好人。”
“叔……叔……你、我、你!”
诺亚已经屁颠屁颠折返回去,这里的布局他都认得,自然熟悉,不出片刻就回到了墓园。
他还记得于理的嘱咐,放缓步伐,穿行在鲜花和墓碑之间,带着几分好奇地辨认着。
很多认识的名字。迪兰、姐姐、阿程……他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在这里。
最后,他在写着自已名字的石头面前驻足。
64:【……谢谢你啊,小祖宗,特地回来看一眼。】
“不客气,我的花掉在这里了。”诺亚吭叽吭叽捡起那支玫瑰,把它揣进口袋里,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快了,快了——马上,马上。】
诺亚说不清这种感觉,于是只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里。”
【嗯,我也不喜欢。所以你要争气一点,知道吗】
“噢……”诺亚没大听懂,不过这么久了,他早就学会自动忽略64的话了。他一屁股坐在墓碑前头的地上,还是觉得不高兴。
【去、去。】64没好气地驱赶:【坐哪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