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眼前却突得冒出金星,天旋地转间,他又一次摔倒在地。
趴在地上,他看了眼被坚韧长缨绞得扭曲的右手,尝试握拳却不能如愿。
稍微缓了一会,戴明又一次爬起来,摇晃着站直身体,无视了不远处一直在尝试援助,却怎么也插不上手的队友。也不在意缓步走来、压迫感就跟死亡一样重的敌手。
他只是左手持刀一转,反过来把长刀插到地上,低笑着将一张面具覆上脸庞。
“谎言面具:嫉妒”
无声无息间,只存在于精神上的热浪翻滚着吞没了一切,随后,正负相抵,“不屈战魂”不再具有因等级压制而产生的对戴明的伤害免疫。
前行的盔甲似也察觉了这点,于是停了下来。
似乎是受到对手的激发,它手中那把不知何时起变得过于沉重,要么只能双手持握挥舞,要么只能拖在地上抬不起来的青铜之剑突然变得如臂使指,轻盈、灵活,单手就能随意舞动。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某种隐隐约约能够理解到的,名为“极限”的压力从那因不屈而重新站起的战魂身上升起。
只有戴明能够真正明白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
因为在他的眼中,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无形之火,此时炽烈更上一层楼,咆哮着形成一张可憎脸庞,欲图吞噬那突然变得这般强大的盔甲战神。
是的,这个BOSS一直在升级,越战越强,而如今,它29级了。
它也因此触发了“嫉妒”的第二个特效,遭受了来自戴明的“妒火烧身”。
战魂剑指沉影,似在邀战。
戴明刀至齐眉,右手抚上。
“吼!!!”
“啊!!!”
二者发出了分贝相近的战吼,喧嚣着冲向彼此,武器的碰撞声比双方的吼声更加震耳欲聋。
“我去……燃起来了……”
观战的郁灵喃喃道。
“燃个屁啊!想办法帮忙!”
刚刚嗑药恢复过来的火狗心急如焚,他知道,别看沉影现在气势如虹,照这样打下去,最多不过一分钟他就要被砍死:
“好不容易打进阶段,开了机制,怎么能就这样看着?”
崩山脸上也是同样的凝重:
“你说得对?那怎么帮?”
“不能这样下去。”
星下至期盖棺定论,无视了周围队友“那还用你说”的眼神,接着道:
“听我指令……”
……
厮杀在一起后,戴明感到的是一种疲惫。
格挡太震手了……虽然能挡住,但是攻击的频率实在太高了。
而这意味着对手的力量已经快要超过他两倍了……
躲避是可以,但整体上拉开距离太难了,只要出现这种意图,气势上短暂衰落的戴明就会被青铜长剑追上,逼得躲避动作走形,狼狈不堪。
这说明对手的敏捷已经远远凌驾于他之上,哪怕后发,也能先至……
幻梦偶尔的命中也确实能造成可观的伤害,但风险太大了,而且根本打不出硬直,总是会被对手解放出来的左手挥拳反击。
看来这个对手就连体质都已经到了他追之不上的地步了……
战魂——弗洛西斯·亚当斯和它的剑一起,一点点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缓缓向戴明罩了下来,而他却无从躲避。
他相信,只要能有一次拉开距离,获得喘息之机,自已就有可能找到一丝胜利的机会。
可是这战场剑术的压制确实一往无前,不给人丝毫脱身的机会,戴明不得不承认,这并不是他逞个人英雄主义的场合。
妈的,坑了……
唰!
只是念头不小心一个分神,戴明就与机会擦肩而过,眼看着青铜长剑刺来,贯穿了戴明的右肩……
长剑一挑,就让那个裂口彻底切断,眼看整条右臂就要从肩部掉落……
可是戴明的手终究是没有断。
伤口的周围如镜子般开始弥漫裂纹,最后镜子破碎,戴明的右边肩膀只是破了个堪堪伤到肌肉的口子而已。
他明知战斗中不应该做这么大破绽的动作,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条件反射般地、回头望去。
阿苍awa背对着沉影,持盾的右手渐渐裂开,从根部脱落。
他也回头,用有点苦恼的眼神跟沉影的惊讶目光对上。
仿佛在说:这下我可没手帮忙挡伤了……
这身材娇小,略带腼腆的战士,此刻却带给戴明无比的安心感。
“太有操作了阿苍!”
身后传来栗子的喝彩,戴明转回身体,看到的是那个有点菜的盾战被战魂一剑劈翻在地。
它刚想补刀,就又有一个冲撞顶上了它的后腰——那是星下至期。
这位开荒团长看向沉影,欣喜地赞道:
“沉佬,真够猛的!一个人打下一整个二阶段,别……哎呀!”
战魂长剑随手往后一撩,就将星下至期掀倒。同样的,在它转过身正要补上一剑解决掉这烦人的苍蝇时,一道倩影从它身后灵活攀上,手中涂有淡蓝液体的匕首刺入头盔与胸甲的间隙中。
“吼!”
战魂伸手将“清心”拽下,正要一剑将挣扎不脱的小姑娘贯穿时,冰与火的射线一同命中了它的左手。
滋!蓬!
高温和低温交错,使它干枯的肌肉也不由产生痉挛。冰层覆盖之下,它不得不松手,让女盗贼趁机溜了出去。
稍微用力一握拳,战魂就将手上的冰层握碎,同时,它狂瀑一般的气势也迅速蒸干了身上冒出的白霜。
这下,由不得它不好好观察一下局势了。
摔倒的持盾者重新站了起来,重整旗鼓,严阵以待。一个男性的盗贼搀走了那个单刀战士,让他有了服用药品回复的机会。
毫无疑问,自已不再有单独压制他的可能……持枪的、持弓的家伙们,还有那一冰一火两个法师,他们的攻击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绝路了吗?
又……
不屈的战魂癫狂了,它手舞足蹈着,像要摧毁身前不可见的敌人,又如撒泼打滚耍无赖的小孩。
狂乱的舞蹈中,是悔,是不甘,还有不知从何处起的怨恨愤怒,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迷茫委屈。
最终,它仰天怒吼,腐朽的咽喉中发出的吼声也能直上云霄,震得那天上的树冠都飒飒作响,压得鸟儿也不敢再作叽喳。
玩家们只能看着它发狂,用力捂住耳朵也还是听见。
那吼声中的死意渐渐淡去,嗓音渐渐清朗,最后,由野兽般的咆哮转为男子战意卓绝的清啸,又渐止。
弗洛西斯低下头,早已布满裂纹的战盔又经历声音的震鸣,还是碎成了两半。
碎盔坠地,被血与汗浸透又干涸的黑发披散下来,露出其中一张皮肤白皙、年轻俊朗的脸庞。
它,不,他竟不是干尸样的厉鬼,而是个长相清秀的青年……
看这样子,年纪似乎也就跟戴明差不多。
可是小小年纪,他的眼睛就已经被血充满,瞳孔和眼白都已是永远不会褪去的暗红色,恐怕是早就已经因为长时间充血而失明。
不知所起的微风停歇下来,场面一时寂然,止余玩家们喘息的声音。
沉默的氛围最后还是由星下至期打破:
“……四阶段了吗?”
队友们艰难点头,似是不敢肯定,又像是不愿接受。
弗洛西斯目光投射到远方,不在玩家们身上停留。其眼中分明是有着另一片战场——便是以一人面对千军万马,背水一战的境地。
他干燥开裂的嘴唇启闭,说出了苏醒之后的第一句话:
“来吧。”
吐字清晰,嗓音清澈,唯战意盛。
来吧!厮杀吧!邪魔们!
继续我们未完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