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封印,难得阿哥和公主们有幸被抱去乾清宫玩了一圈,自从上次阿哥所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阿哥和公主们的亲额娘们依旧心有余悸,玄烨就想着不如借此阿哥们日后就和太子分开起居,但瞧着太子那个落寞孤独的样子心里就生出了那么些不忍心来。
于是就做主把孩子们都召到乾清宫做游戏,太子首先还是扑向了最崇拜的大阿哥,没想到大阿哥却嫌弃他道:“二弟你是不是又胖了?真不怕以后一直那么胖啊。”
太子摇摇头:“才不会呢,皇祖母说我这个时候多吃点没什么,等到以后往上长得快就瘦了。”
大阿哥有些想不明白,毕竟嬷嬷和额娘都主张控制他的每一餐,绝不会让他多吃发胖的。只不过这样的日子真的也谈不上多开心,他突然就有些羡慕太子,但想到额娘对自已的教导,应该不仅满足不了自已的愿望而且极有可能会被揍一顿。
还是算了……
到了晚膳后孩子们才被送回去,李总管看皇帝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是累着了,奉了茶道:“皇上今日辛苦了。”
玄烨淡淡笑道:“除了往日的宫宴,可真没想过这里也能这么热闹。”
“皇上也是为了太子殿下能高兴。”李总管宽慰道,随后迟疑着问一句:“那今儿个,是奴才直接安排歇息还是……”
“传德贵人过来吧。”玄烨说完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出殿外。
芷溪到乾清宫的时候就听李总管说皇上一整天陪着阿哥和公主们已经累着了的事,于是都只能放轻了脚步。
玄烨是当真累着了,不如说一年到头除了封印的这些日子是好好休息之外真的没睡过几个时辰。
这一夜当真是没有风花雪月可谈,伺候完玄烨之后芷溪也倒头就睡,然后到了半夜又被折腾了起来,因为玄烨发高热了。
又是请太医又是熬药,忙碌了一夜到天明,青琐给芷溪端了参茶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眼下的乌青,心疼道:“主子去歇会儿吧,这儿有奴婢呢,再不济还有梁九功在呢。”
芷溪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看来梁九功最近是得罪姐姐了。”
青琐面上有些尴尬,忙收了情绪道:“这都是小事,你还是去歇会儿吧,要不然皇上醒了看你这样可要心疼了。”
看着青琐一脸“你要不休息我们就都死定了”的表情,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知道了,我去偏殿睡一会儿。”
如此就过了三四天,外面对德贵人的风言风语传不到芷溪耳朵里,慈宁宫和咸安宫还有承乾宫那梁九功早就禀报过了,最后还是佟贵妃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出手镇压罚了好些个嚼舌根的宫人才算结束。
玄烨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几个人的声音:
“描云,要十的时候才能把手放下。”
“可是不是超过十了吗?”
“末尾是零才可以!”
“小点声,别把万岁爷吵醒了……”
玄烨听了无奈:她们又是在玩什么……
芷溪她们听到动静之后就停下了打发时间的游戏,见玄烨醒了赶忙让李总管请太医进来请脉。
太医请了脉后说皇帝基本已经康复了,只是还得再吃两天的药,最近饮食也要清淡,最重要的还是注意休息。
不多时梁九功就端着药来了,芷溪接过药服侍玄烨用了之后又伺候漱了口一众人才退下。
“这些日子你都在这儿?”玄烨问。
芷溪点点头:“太皇太后下了旨,要奴才伺候皇上直至康复。况且,事情就发生在奴才眼前,奴才要就这么走了也不放心……”
玄烨拉着她的手让她坐近一些,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看你这憔悴的样,这几日也没睡好吧,待会儿就在这儿歇个午觉,就算陪陪朕。”
对着玄烨的眼神,芷溪无法拒绝,这几日她也确实每日睡不过两三个时辰,原本还以为自已能多撑一会儿,哪知才沾枕头就沉沉睡去,她实在是累极了。
待芷溪睡醒时殿内已经点起了蜡烛,玄烨正在看刚送来的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神情有些严肃。芷溪往他身边靠了靠:“皇上也不多点盏灯,这样看要看坏眼睛的。”
玄烨把折子给李总管带出去后转过身来将她搂在怀里,问:“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
芷溪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奴才心里没主意,皇上看着想用点什么,奴才跟着就好。”
到底夜深了不敢吃多,又是以清淡为主,不过一人一碗粥配几样小菜就算完。
皇帝这一养病就五六日的功夫,之后自然要把欠着的补回来,眼前在乾清宫忙碌的德贵人陪着皇帝也花了两日的功夫把精神养回来之后就没被放过。
青琐这回早就准备好了两团棉花,塞在耳朵里把一切不和谐的声音阻挡在外,终于能够安心就寝了。
过完元旦芷溪才回永和宫,本是稍作歇息就要去慈宁宫请安的,但苏麻喇早派人来传话说不着急,过两日再去也一样。但芷溪还是决定今日就去,只不过就在永和宫歇到用了午膳之后再去。
芷溪到慈宁宫的时候苏麻喇正在偏殿教太子还有二公主、三公主蒙古长调,太皇太后坐在躺椅上悠悠听着,旁边的矮桌上放着的奶茶还散发着热气,十分的自在惬意。
太皇太后见芷溪进来请安就指了旁边的位置让她坐。
半个时辰的时间结束,苏麻喇见到德贵人在倒有些不好意思,两边互相请了安苏麻喇才笑道:“奴婢让德贵人见笑了。”
“嬷嬷谦虚了,我很喜欢听呢。”芷溪正说着二公主和三公主就跳出来问:“德贵人我们呢?”
看的她们一脸期待的样子,芷溪自然是要夸的:“两位公主也唱得好!”
小孩子是最容易得到满足的,这一夸就能让她们开心很久,对比太子,他就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喝了几口温水乖乖听她们说话。
太皇太后这才嗔怪芷溪:“不跟你说了不着急来请安,怎么今儿个就来了?”
“奴才好久没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自然是想得很。”芷溪撒撒娇惹得太皇太后直乐呵。
话匣子打开一说就是大半天,还跟二公主、三公主玩了游戏,慈宁宫都是孩子的嬉闹声。
然而还不到晚膳的时候就有太监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嗑了两下头就道皇后娘娘在宫里晕倒。
腊月时芷溪还去坤宁宫给皇后请过安,那时候看着感觉是要大安了,谁承想这会儿再去坤宁宫,皇后面上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再有皇帝面上的凝重还有不敢抬头的太医就知道有多严重。
夏月的眼眶都是红的,可她不敢哭。
等所有人从坤宁宫出来,芷溪又被拉去了乾清宫,一路上和玄烨话都没说一句,但她能感觉到他很难过。
仁孝皇后过世的时候不过才二十一岁,而现在的钮祜禄皇后也才二十岁左右。
听到太医说皇后现在已经是在熬日子的时候谁都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前朝后宫虽然都不知道皇后病到何种程度,反正到正月十五之前一切从简,荣嫔和惠嫔几乎每天都要去慈宁宫问一句元宵夜宴办不办的事,准备还是照常准备。
然后就是去坤宁宫探望皇后,这个时候皇后已经不需要处理任何事情,没必要再劳心劳神。荣嫔说到钮祜禄家的三公子法喀递了折子进来问候皇后娘娘,额娘想带三妹一同进宫探望结果被皇帝驳回的事情。
皇后冷笑:“他们这是迫不及待打算让三妹进宫了,打量着跟以前的佟贵妃一样先进宫跟那几位主子培养感情吗?”
“所以皇上才驳回了法喀的折子,也不愿娘娘劳心劳力去应付他们。”夏月叹了口气,自从遏必隆大人过世之后钮祜禄家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这让她不得不担心以后三小姐温绮选秀进宫会是什么样。
几日后的下午,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佟贵妃为了元宵夜宴的装点亲自去了趟梅园让手底下的奴才们挑几束梅花。
元宵夜宴到底还是要办的,只不过因为皇后病重一切从简,年节的氛围都少了一半,也不能高兴的太过。
因着佟贵妃的要求,纾妍也被御花园的管事差来帮忙,她的眼光最好,选哪些能合主子们的心意从来没有失手过。
双姐看着她刚折下来的一支眼睛都亮了:“这花含苞待放的,等到了夜宴的时候正好开花,还能放好几日呢。”
就在这时,前头就听到皇帝来了梅园,他们赶忙收起手里的活先向皇帝请安。
毕竟都是踩在雪地里,玄烨见他们刚蹲下就摆了摆手让他们各自继续忙去,他走到佟贵妃身侧道:“倒是没想到你会自已过来。”
佟贵妃回道:“天天待在宫里人都要发霉了,正好有这么个差事,奴才就打算自已走一趟,也看看能不能折几支给皇后娘娘送去,娘娘不方便出门,能看看花也是好的。”
玄烨甚感欣慰:“你有心了。”
佟贵妃有意站的位置让皇帝也一同看梅园的宫女和太监劳作,双姐也在其中帮忙,不知不觉就能让她入了皇帝的眼。
梅花送进坤宁宫的时候芷溪刚伺候皇后喝了药,这一阵都是宜嫔在皇后跟前,太皇太后和太后念着她辛苦就让芷溪来替她照顾几日。
皇后问:“方才是谁来了?”
芷溪从正殿进来道:“是承乾宫的静妧替佟贵妃娘娘送新折的梅花来给您赏玩,奴才让人去拿个瓶子装起来一会儿就送过来。”
皇后唇边滑过一抹微笑:“难为你们为我操那么多的心。”
“所以娘娘要快些好起来啊。”
谁都知道这只是宽慰人的话,皇后无奈的摇摇头:“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知道我已经好不起来了……不过是强打精神熬日子罢了。”
“娘娘……”芷溪见皇后的哀伤,自觉失言便要跪下请罪,皇后却让夏月拦着不让她跪:“我这儿如今也用不着你们这样,都是我自已爱胡思乱想,哪能是你们的错。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能想想过去,想想等我离开这里之后会去哪儿……”
“那娘娘,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若有来世,只愿做一个普通人。”
听着皇后的话,芷溪只觉得心里堵的慌,但看皇后的样子,却是比以往都轻松许多,似乎已经超脱了世俗一般。
正月十五元宵夜宴,虽没有大办,但在京中的权贵几乎都被邀请进了宫,巴雅拉氏带着三女儿温绮这回得以进宫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准许,皇后不能出席宫宴但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也不能真的把钮祜禄家舍弃。
温绮向太皇太后和太后叩拜谢恩,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最好的时候,本该早早定下亲事,奈何早被家里选着要送进宫来就一直被拘着学规矩,有些一板一眼的端庄。
芷溪远远的看了一眼温绮,她和钮祜禄皇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长相上有六七分相似,跟她姐姐比起来似乎更普通了些,也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不过知人知面,一切还是得等这位进宫了之后再做判断。
巴雅拉氏有心还想让温绮给皇帝请个安,但皇帝这儿除了开席的时候讲了几句话,之后该吃吃该喝喝变成了一个个小团体之后他就和裕亲王还有恭亲王兄弟谈心去了。
后来巴雅拉氏带着温绮去给皇后请安,到门口被夏月说皇后娘娘已经服药睡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人人都看着温绮不被亲姐待见而笑话她,但到了二月初的时候她又被皇后单独召进了宫里,也不知道姐妹俩谈了什么,温绮出宫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看上去是哭过一场。
直到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皇后钮祜禄氏崩于坤宁宫,时年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