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紫禁城迎来了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宫里人都不爱出门。永和宫里,芷溪因为小日子来了正躲在床榻上犯懒,秦楠她们怕用的冰多了让主子着凉更难受只在寝殿门口摆了些,秦楠坐在脚踏上给芷溪扇扇风。
芷溪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门口的动静,虽然没有人说话,但轻微的脚步声和扇在面上不断的风变得若有若无事时猜着该是皇帝来了,可她懒得动弹干脆就这么装睡着。
玄烨也是前日见着敬事房呈上的绿头牌里没有乌雅庶妃的时候便念着她身上不方便正难受着,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正巧的是太皇太后召了太医询问芷溪的脉案,结果太医只回了个“并无大碍”,这让太皇太后并不满意:“你既说无大碍,为何乌雅庶妃拌驾那么久都不见有好消息?”
大热天里这么跑一趟太医身上早就湿透了,此时又是沁了一层汗出来,只能模棱两可的说现在夏日里太过炎热,主子们贪凉多吃了些寒凉的食物也是有的这样的话,所幸勉强蒙混了过去。
此刻看着床榻上睡着的人,玄烨刚顶着日头过来也着实烦躁的很,只能拿着原本给芷溪扇风的扇子使劲扇,加之寝殿里供着并不多的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觉得凉快了。
原本装睡的芷溪最后倒是真的睡了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发现玄烨还坐在床边看折子直接给吓精神了,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却又被玄烨按了回去,她眨了眨眼问:“皇上何时来的?”
“半个多时辰了,看你睡得香就没舍得吵醒你。”玄烨把手头的折子给了李总管,李总管半弯了下腰后退出殿外,不一会儿梁九功又奉了两碗绿豆汤进来:“太后娘娘吩咐了赏各宫的,都是搁在铺了冰的盒子里送来,知道万岁爷您在这儿就一并送过来了没让去乾清宫,刚在小厨房拿出来搁了半刻钟,现在也不冰了喝着刚刚好。”
玄烨点了点头,梁九功也不多说就下去了。
芷溪想着是该要起来了,结果玄烨又让李总管进来给他脱了外袍打算躺一会儿,芷溪只能往里头挪了挪又躺了回去,看时间似乎是打算晚膳也在她这用了。
拿了薄毯子给玄烨盖着,玄烨只闭目养神,又道:“皇额娘这几日又是冰果子又是冰碗又是绿豆汤的,就差直接让人问什么时候能去避暑了。”
“太后娘娘这是在跟皇上撒娇呢。”芷溪如今也就私下里敢这么跟皇帝说话:“奴才还是姑娘那会儿就听额娘说,疼爱孩子的母亲都会这样做,母亲有依赖孩子的心,孩子就更有责任感了。”
玄烨轻笑了一声伸手把芷溪揽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打趣道:“那你呢?要以后有了儿子,莫不是有一日也会对他们撒娇?”
芷溪却是贴皇帝更近了,这样的日子里她总是比平时更矫情一些:“奴才现在可想不到那么远的事,只想跟皇上好好的,珍惜皇上来的每一刻。”
这话说到皇帝心坎儿里,每日忙着关心天下太平、忙着面对朝臣出自真心还是虚假的话语,哪怕是面对自已的后宫也未必都是真心实意,到底还是在永和宫给他感觉更自在一些,哪怕不说话只是静静依偎在一起有时候也会生出想多赖一会儿的心思。
歇了小半个时辰起来正好传了晚膳,玄烨用完漱了口才道:“这两月瀛台那边就能修缮好,那儿地方不大,到时候朕就带着皇额娘,还有你和荣贵人她们去住些日子。”
“太皇太后不去吗?”芷溪问。
“早前就问过皇祖母了,她说年纪大了不爱挪动就不去了。”但早在顺治年间太皇太后就在瀛台住过不少日子,即便是重新修缮过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因此玄烨也并没有在意,倒是还有另外的想法:“朕是想,将来若有机会,希望能带皇祖母去江南走走。”
“江南……”芷溪想起自已还是宫女的时候也在内务府听江南来的宫女说起过家乡的风光,也是有几分憧憬。玄烨见她眼神里的亮光更是许诺:“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但这时候的芷溪是真的高兴,却也没放在心上,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到底还是在小日子里,玄烨最后也没留下,回了乾清宫又见了几位大臣才歇下。
到十月的时候前线传来捷报,耿精忠降了。阖宫上下一派喜气,难得昭贵妃身子也好些,便召了几位姐妹在翊坤宫一聚,倒是惠贵人看着憔悴了许多,原是本来要和荣贵人一起管着年末和明年选秀的事,结果没两月荣贵人又有身孕了,这一头的事全压在了惠贵人身上。
“你要是早些说我还能帮你调配,何苦都自已揽着?”昭贵妃叹了口气。
“奴才怎敢劳动娘娘呢……”惠贵人苦笑。
慈宁宫这里太皇太后也很关心荣贵人的情况,阿哥所里长生的病反反复复的,天气一变就要病一场,荣贵人又有了身孕,只怕她情绪不好影响孩子。
这会儿太医又禀报过荣贵人的胎安好,道是这一胎还比之前的稳些,荣贵人害喜的也少。
待太医离开之后芷溪换了茶过来:“奴才前两日和端贵人一起去看了荣贵人,奴才瞧着荣贵人气色尚佳,胃口也比之前好,应当是无碍的。”
太皇太后端起茶轻抿了一口才叹:“我只愿这个孩子能和二丫头一样健康……荣贵人这孩子已经为那几个逝去的孩子留了多少泪,看了就让人心疼。”又看了芷溪,快十八岁的人儿了,又一直被皇帝宠着,眉眼已经长开还带了些许妩媚,低落的心情终于有了些缓解:“我也盼望着你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模样一定好看。”
芷溪红着脸低下头:“太皇太后说的哪的话,奴才长得可不好看,可别像奴才才好。”
苏麻喇则笑道:“常在怎的又说这样的话,要被皇上听去了可要不高兴了回头来找您算账可怎么好。”
就长相上来说芷溪一直就没有什么“越长越好看”的自信,不论谁说都这样,为此她的这份“自卑”也没少在玄烨这“挨打”,一听苏麻喇这么说芷溪更是脸红到了耳根。
太皇太后见了心里直笑但也没舍得拆穿她,到了午膳的时间便将她打发回去了。这会儿几个小宫女清理了台面端了膳上桌,太皇太后看着她们忙碌问苏麻喇:“这些日子倒少见惠贵人来请安了。”
苏麻喇点头:“昭贵妃这阵子身子才好些,荣贵人又有身孕,事情自然就都落到惠贵人身上了。”
“也罢,就让她多历练历练。”
虽然是这么说,但荣贵人到底还是念着惠贵人辛苦,听得太医每次都报胎像稳固就也帮衬着打理些事情,一直到了年末惠贵人的精神也养回来了,大小事宜都安排的稳妥,选秀安排下去,由太皇太后和太后过目,佟妃也跟着太后帮忙打理琐事,大致的名单都有了定数之后才送到乾清宫给皇帝选看,毕竟现在大家都忙着过年,正式的殿选会放到正月之后。
等太皇太后和太后再拿到名册时留下待殿选的有二十三人,这还只是第一批,后一批得等到年后了。
钦天监定封印在腊月二十五,封印之后皇帝终于歇下手头的事情去看过荣贵人、惠贵人,又去了翊坤宫和昭贵妃说话,再去承乾宫休息了两日,最后回了乾清宫又叫了乌雅庶妃去侍驾,结果没想到竟是快到元宵才回宫。
后宫里自然是酸了好一阵,但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不发声,昭贵妃依旧养着病,佟妃时常跟着两位长辈打牌打麻将,有时候还有裕亲王、恭亲王福晋来凑热闹,还有淑惠太妃也来串门。
苏麻喇见淑惠太妃来倒也惊奇,太皇太后看苏麻喇的模样笑道:“你都这么觉得了我还能看不出来这几个孩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永和宫这里也同样被蒙在鼓里,一直到他们主子回来才知道原来皇上带着自家主子微服私访出宫去了,还只事先和太后打了招呼,毕竟太后不似太皇太后那般严厉,更道年轻人爱玩是天性,况且过去她也被先帝偷偷摸摸带出去玩过一回,虽然回来之后就被太皇太后罚跪到好几天站不起来,但也不后悔。
走之前的下午佟妃也在太后宫里,听着皇帝要带乌雅庶妃出宫的事情也是好不羡慕,太后道是:“你们只管去,有事我兜着。”当然太后也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饭”,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玄烨自然是懂的,佟妃知道自已也出不了宫也趁机“讹”了一笔。
结果回来佟妃从芷溪那收到了她额娘给她亲手做的大氅和棉褂,还有她小时候爱吃的点心的时候直接哭成了个泪人。
正月二十的时候参选的六十二名秀女皇帝在看了名册之后只留下了两人,待到二十一日从盛京等地来参加选秀的秀女都到齐后就开始正式的殿选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自然是要去的,原本也要在现场的昭贵妃因病换了佟妃去,当然只是看看不会有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一直到了傍晚结果才传到了后宫里,参选的将近四十个秀女最后获选进宫的只有九人,正月二十六日入宫。
至于封什么位份、有没有封号、住在哪儿就不归佟妃管了,她早早回了承乾宫,用了晚膳之后就洗漱歇息了。
芷溪这会儿还在看皇帝赏给她的字帖,听得外面的动静才把书放下,不一会儿秦楠就进来了:“主子,承乾宫那儿歇下了。”
她望了下窗外刚擦黑的天:“这么早?看来坐着看选也是挺累的。”
“苏麻喇嬷嬷曾经说,选秀也关乎着前朝和后宫,并不完全是谁能讨皇上喜欢谁就能入宫的,可不就得慎重一些。”秦楠提点着,芷溪也能理解,不知不觉她都在宫里四年了,也是“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