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当宋念顶着一双大大的熊猫眼来到饭厅时,众人被吓了一跳。
“小妹,昨夜是否没睡好?怎的黑眼圈如此浓重?”宋青书关切地询问道。
宋念颇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扯了个借口:“我比较认床。”
“也是,小妹初来乍到,有不习惯之处也是正常的,往后日子久了就好。”宋凝婉温柔说道。
“来,念儿快上桌吃饭吧,全家就等你一个了。”
她这才注意到饭桌上的众人,因为昨夜相谈甚晚,护国公一家也在这丞相府里宿下了,因此午饭时分饭桌上也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让众长辈等自已一个小辈吃饭,宋念不禁在心里懊恼自已。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是念儿失礼了。”宋念脸上一片绯红,那是羞的。
“哎这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咱们家不兴讲究那些虚的,吃饭嘛肯定得一家人齐齐整整吃才热闹开心啦。”护国公粗着嗓子浑不在意地挥挥手。
“是呀,念儿快来外婆这边坐。”老太太朝宋念招了招手,后者听话过去,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了老太太右手边空出来的位子上。
老太太左手边的位子坐着护国公,然后是宋家夫妻,接着是宋家小舅舅,小舅舅旁边是宋青书和宋凝婉。
众人围桌而坐。
“唉呀,小妹一来,我这做哥哥的就失宠喽。”宋青书笑着调侃。
“小妹别听你哥贫嘴,他就这副德性。”宋凝婉的手掌搭在宋念的右手,柔软细腻的触感和温度使得宋念心中一暖,她配合地点了点头,明亮的杏眸弯弯一笑,就像昨夜梢头上的月儿那般美丽。
“咳咳,这菜快凉了,动筷吧。”然后宋父先是夹了一块妻子爱吃的糖醋鲤鱼到后者的碗里,接着又夹了一块鸡头给岳父。
护国公得了自已爱吃的鸡头,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识做。”宋父嘿嘿一笑。
“来,岳母这是您爱吃的糖醋排骨。”
“阿诚有心了。”护国公夫人慈爱一笑,“你自已也吃点吧,来来,都动筷吧。”
见长辈动筷后,宋青书几个做小辈的才敢动筷。
“来小妹,这烤鸡腿皮脆肉滑,鲜嫩爆汁,快尝尝。”宋青书殷勤地给宋念夹了一条被烤得金黄酥香的鸡腿。
“大外甥,你小舅舅我的呢?”宋家小舅舅此时还是一个正值十八岁的青葱少年,生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来来来,小舅舅你也吃。”宋青书笑着给自家小舅舅也夹了另一条鸡腿到对方碗里。
“哥,我的呢?”
宋青书往旁边一看,笑了,“嘿,婉儿,刚刚你还取笑你哥来着。”
“我说的那是事实。”宋凝婉虽举止优雅,但到底不过还是一个豆蔻少女,话里话外皆是掩饰不住的撒娇。
“好好好,哥给你夹。人人有份永不落空。”宋青书眉眼间满是笑意,手上却给自家妹妹夹了一块对方爱吃的菜。
“哥,我也不占你便宜,这条剁椒鱼头赏你了。”宋凝婉整盘鱼头推到宋青书面前。
“嘿!妹妹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这桌人就你哥我喜辣,这鱼头分明就是为哥专门做的。”宋青书嘴上不饶人,但手上的筷子却很诚实地朝那盘剁椒鱼头伸去。
“小妹要来点不?”宋青书注意到宋念的视线,于是笑着询问。
宋念摇摇头表示拒绝。
剁椒鱼头这道菜她在前世现代时跟朋友出去吃过一次,那味道辣得她直冒汗,实在是吃不惯。
她之所以盯着那盘剁椒鱼头,是因为眼前的这盘鱼头看起来比她现代吃的那盘还要辣啊。
那辣椒多得都能直接完全覆盖住整个鱼头了,她光是看着都觉得酸爽,心里更佩服对方竟然能够吃得津津有味。
“岭南地区的菜品普遍偏清淡鲜甜,念儿她从小在那边长大还未曾吃过这么辣的菜呢。”宋母赶忙阻止自家的好大儿,“你别给她吃,不然待会儿念儿的胃要难受了。”
“念儿你不能吃辣吗?”宋青书越过旁边的宋凝婉看向宋念,后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能吃辣,但吃不了这么辣。”她对自已能吃辣的程度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简而言之,她只能吃广东辣。
“好吧。”宋青书一脸遗憾,他不是那种喜欢强行要求别人的人。
“对了,今早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将会在三日后晚上为你的回归大摆洗尘宴,届时文武百官都会带着家眷参加。”护国公提到正事,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了。
“回岳父的话,儿婿今早已经知晓了。”宋父恭敬地回答。
“那你打算如何做?明眼人都清楚这次的宴会可不仅仅只是接风洗尘那么简单。”护国公夫人也搭话,并且眼神还意味不明地看了下宋青书和宋凝婉兄妹的方向。
“再过两年他们也该到说亲的年纪了,不如就趁现在开始好好掌掌眼吧。”宋父叹了一口气。
“你倒是乐观。”
“那不然您说还能咋办?”宋父苦笑一声。
听到说亲,到底是闺阁女子,宋凝婉脸上不禁染上一层薄红,颇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
而宋青书则一脸无所谓,毕竟他从小就立志向自家爹学习,长大后娶的女子一定要是自已喜欢的,不然就算是皇帝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都不娶。
“假如那位要亲自指婚呢?”说起某人,护国公夫人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避讳了一些。
“那也得看婉儿喜不喜欢,老子女儿不喜欢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嫁。”宋父自已曾经就深受过这种被逼婚的苦,所以他不想自已儿女也重蹈自已覆辙。
他想得一向很开,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自已的婚姻理应由他们自已做主。无论对方家境背景如何,只要对方人品端正,孩子们自已也是真心喜欢的,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不会去强加干涉。
宋父这一思想在“婚姻大事皆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里显然是格格不入的,可偏偏,他却是梁国历史上第一个为了妻子公然违抗迎娶公主皇命的人。为此还落得个罢官发配偏远岭南的下场,当时人对此褒贬不一。
京中女子、尤其是家中丈夫三妻四妾的,无不对宋母心生羡慕嫉妒;而有部分官员,包括当时很是赏识他才干的高位者,则对他的这一违抗皇命行为感到非常不理解,甚至还暗叹对方身在福中不知福;当然啦,寻常百姓对此看法是歌颂的多,为此至今茶馆里还流传着当年宋相为爱妻拒娶长平公主的话本和戏曲呢。
这一次宋父重返朝堂,众人皆说这下京中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在接风宴到来前的这三天里,宋父忙着处理上门拜访的各路牛鬼蛇神;护国公则忙着处理军营里的事,顺便抓着自家儿子去军营里跟着那些兵蛋子一起操练;而护国公夫人,则周旋在各家高门女眷当中,为自家的女儿和外孙女重返贵圈铺路。
宋念则被宋母以及宋家兄妹日日带出去遛弯,每天的日常就是买买买,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宫宴做准备。而宋青书本人则每天苦哈哈地跟在三个女人身后拎东西,并且还直言这工作简直比被外公抓去风吹日晒雨淋的训练还要累。
总之,大家各有各的忙活。
时间就这样匆匆在众人的忙碌中溜过去了,转眼间就来到了宫宴当天。
宋念分到的院子名水墨轩,位于府中偏西方向,离府中正门较远,但离丞相府后门很近,是全府里最安静、但环境也是最美的院落。
一进院门,便能看到一番小桥流水的雅致风景:拱形石桥下流淌着一条小溪,据说小溪里的水引自城外的活水,因此小溪常年都不会结冰。小溪很浅,水质清澈见底,水底下还游动着几条欢快的锦鲤,它们不时还往水面吐出几个水泡泡。溪岸两旁栽有茂密的绿植,绿植底下还藏着两条正在乘凉的不知名的小鱼。
经过青石铺就的小道,跨过那座拱形石桥后,就来到了那座青白色的小拱门前,只有进入到小拱门后才真正到达水墨轩的内部。
与拱门外的清幽绿意不同,这里的环境更为宽敞明亮。拱门链接院子中央处有一条宽宽的青白色石道,石道中央两侧有个大池塘,里面栽满了荷花。池塘的右边有座出着活水的假山,左边则有一座正在运转的水车。
而在池塘的对面,坐落着一排布局雅致的房子,房子前有一条长长的红色走廊,走廊前摆放着一张圆形石桌和几张石凳,石桌不远处摆着一张竹藤摇椅。
哦,对了,在院子的后面,还种着一排竹子呢,每当有风吹来时,那竹叶就总能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当初宋念看到这座院落时就心生喜欢,便大着胆子跟宋父要了来。本来宋父宋母还不同意,因为这院子太偏了,不安全。但架不住宋念软磨硬泡的,最终宋父还是答应下来了。
“念儿坐好,娘亲给你扎个小辫子。”
“哦。”宋念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已房间里的梳妆台前,任由自家娘亲给自已梳妆打扮。
其实小孩子也没什么可打扮的,顶多就是扎个时兴的小辫子,然后再换一身心眼活泼点的衣服就完事了。
“念儿一个人在这院子里住不住得惯呀?”宋母替女儿编发的动作轻柔无比,声音也带着独特的温柔。
宋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已点了点头。
“其实娘亲不大放心你一个人住这,要不你搬来娘亲的院子跟爹娘一起住?”
宋念摇了摇头,说:“娘亲,我很喜欢这个院子,绿意足,环境也很好。”
“可是这儿离正厅始终有点远,每天去饭厅吃饭也不太方便。”
“没事,念儿权当锻炼就好啦~”
“那好吧,改日娘亲给你安排几个丫头过来照顾你,这样你在这院子里也不会觉得孤独寂寞。”
宋念稚嫩童真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无奈。
她发现,自从搬来京城之后,自家这位往日里温柔少言的娘亲也开始渐渐变得唠叨老妈子了。
其实她真心觉得现在挺好的,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充满生机绿意的院子里,无事就发发呆,练练拳脚,喂喂鱼啥的,惬意得很。
虽说离正门远,但离后门近啊,后门出去就是,额......好像是别人的府邸?
临近宫宴时分,宋念顶着个双丫髻跟一身粉粉嫩嫩的衣裙就出门了。
她看看旁边人的打扮,各有各的俊俏。尤其是宋凝婉,鹅黄色的衣裙将她本就胜雪的肌肤衬得更加细腻娇嫩,配上那用相同色系发饰装扮的丱发,整个人显得娇俏又灵动,就像是山间的精灵。
“姐姐好漂亮啊!”宋念毫不掩饰自已内心的欣赏。
“果然还是念儿的嘴最讨喜。”宋凝婉抿嘴一笑,伸出羊脂玉般的手牵着宋念那肉乎乎的小手,“妹妹今天也很是可爱,就像个活泼的小精灵。”
宋念羞涩扭捏一笑,手上却很实诚地握紧对方伸过来的手。
“宫宴快开始了,咱们出发吧。”宋母走过来一手牵起一个女儿的手,宋父与宋青书则站在几名女眷身后当护花使者。
此次出门,宋父只为妻儿准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而他自已则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领路。
“念儿,这次你爹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个软垫,待会儿你坐着大概不会感到那么难受。”宋母柔声说道。
宋念面上点头,心中感动。
自已这个爹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其实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哒~
宋念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而一旁的宋青书闻言眼神瞄了一下宋念,内心却在忍不住感慨:“噢!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妹妹啊!”
宋念感受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回以询问的眼神,后者只是摇摇头冲她微笑。
这一操作搞得宋念一脸莫名。
从丞相府驶车去往皇宫的路程大约半个时辰,期间经过的道路还算平坦,加上软垫坐的还算舒适,她这一路上倒也没有出现过什么明显的不适感。
就是中途可能车内空气有些闷,她需要时不时将头探出车窗外透透气。
等众人驱车来到皇宫门前时,各家官员早已携家眷排在宫门等候侍卫的检查放行了。
这一通操作下来又是去了小半个时辰。
等真正入场后,夜幕已经降临。
皇宫里到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宋父一进宫就单独去议事殿面圣了,而宋母则被众贵妇人环绕着,宋青书一少年人自然也不好混于女堆当中,遂也去找了相熟的好友聊天了。原地里只剩下宋凝婉与宋念姐妹二人。
“小妹,待会儿跟着我,不要到处乱跑哈。”宋凝婉不放心地低下头朝宋念叮嘱道。
宋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嘿!婉儿这边!”
两人沿着声源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名紫衣少女正朝着她们挥了挥手。
宋凝婉看到来人后眉眼一弯,看上去心情很是愉悦。
“文莱你来得好早哦!”宋凝婉语气轻快。
“是你来得太晚啦~”紫衣少女上前就是一手挽住好友空着的另一侧手,“咦?这位是?”
“这是念儿,我妹妹。”宋凝婉开心地给自已好友介绍着宋念。
“你好啊念儿,我是你姐姐的闺中好友,你可以叫我文莱姐姐。”紫衣少女松开了好友的臂膀,转了个方向弯下腰与宋念保持平视。
“文莱姐姐好。”宋念即时开启社交模式,冲对方露出了一个大方且甜甜的笑容。
虽然社恐,但在外她可不能给自家姐姐丢了面子。
“最近约你出去赏花你都没有时间,这下咱们姐妹几个可得好好聚聚。”越文莱拉着宋凝婉就要往人堆里走。
宋凝婉拗不过对方热情,只好无奈随对方去,还不忘转头示意宋念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