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棠受了明胜的一巴掌,一只耳朵嗡鸣不断,口腔里充斥着铁锈味,半张脸都火辣辣的,心中的委屈顿时铺天盖地而来。
她鼻尖酸涩,脑袋又开始痛了。
还是那种电钻在钻的痛,一阵又一阵,一阵甚一阵,痛得她眼睛不受控制地落下滚烫的泪花。
泪花砸在苏顺时手背的伤口上,烫得他浑身一僵,传来一股刺痛,那痛与后背上的击打相比不值一提,却让他难以呼吸。
一群中老年各自受着对方的钳制,覃中秀一个人将明英和守梅按住,不断喘着粗气,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与她刚刚悲痛欲绝的模样判若两人。
苏达坤与明胜不分上下,你绞着我的腿,我锁着你的脖,是难舍难分。
肖家人觉得丢了脸面,恶狠狠地叫着肖玉棠的名字,好似要将她生啖血肉。
明胜气得满脸充血说:“肖玉棠你个龟儿子!畜生!你跟老子滚!滚出这个家!把老子养你这些年的钱都还回来!”
守梅嚎叫着痛哭流涕:“你硬是一点脸都不要哦——往后我出门怎么做人啊——你姐姐要被说好多闲话啊——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丢的不是你——”
明英没说话,趁机掐了两下覃中秀。
庞奶奶仍旧在哀哀直叫,肖老头儿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还没恢复过来。
肖玉棠拍了拍苏顺时的手背,示意他放开自已,苏顺时没放,只是抱着她转了个身,面对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长辈们。
他们现在看上去又滑稽又可笑。
他感受到肖玉棠身上的温度有些凉,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现在完全是借着自已的力道才能站稳。
他听见她强装镇定的声音,沙哑又刺耳:“是你们自顾自把人带到家里来的...是你们完全不尊重我的意愿——”
她忽的带着质问:“怎么——你们以为我有姐姐那么好说话——我呸!你们还想把这一套用在我身上,想都别想!”
她这一次是抓起苏顺时的手掌,冰凉的手指穿过他的指尖,十指相扣,继续说:“呵——我告诉你们——我还真就非他不可了!”
明胜和守梅骂的更难听了,但她仿若未闻。
肖玉棠越听越寒心,从苏顺时的怀中挣脱,拉着他赌气似的吼出来:“走——马上去领证!”
“我看你们还给我找男人!”
然后气势汹汹地带着苏顺时离开。
她把苏顺时拉过来,又将苏顺时拉回去。
留下一群情绪各异的长辈。
不出意外的话,有了这个插曲之后,肖家应当会对她的婚事闭口不谈。
苏顺时能感受到肖玉棠心中的苦闷和激愤,她一股脑的往前冲,直到回到苏家,整个人脱力般软了下去。
苏顺时眼疾手快将她扶住,眼中并不见喜色,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不断安抚着她。
他不会甜言蜜语,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字。
她亟需一个依靠,将心中的委屈发泄一通,明胜和守梅自作主张的行为极大地触碰到了她不可侵犯的边界。
她愤怒的根源在身边那些已婚女性恶劣的生存环境,她非常恐惧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
她害怕浑浑噩噩找了个人结婚,为了生儿子不断怀孕,为了养家糊口将孩子丢给公婆外出打工...
她们就像机器,随着设定好的程序批量运行。
今天的出格行为也是她恐惧这种人生而做出的反抗,可是人人都觉得她骄横跋扈。
从小呵护她长大的家人将她赶出了门。
她彻底孤立无援,一厢情愿地将苏顺时牵扯进来,她是有愧于苏顺时的,但现在似乎只有他站在自已身边。
她太渴望获取新的力量去反抗他们了!
寒冬腊月中,她贪婪地汲取着苏顺时身上的温度,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襟,脑袋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眼泪似决堤一般落下。
这是苏顺时两次见她哭,都是因为委屈,都是因为家人。
这一次十分压抑,让他有一种巨石撞击的疼痛感。
苏顺时张开大掌,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拍着她的背,挡住了外界的阳光和寒风,用体温为她造了一个小小的温床。
他明显察觉到肖玉棠的身体没有先前那么凉。
苏顺时将她弄回了屋子里,小姑娘仍在哭,她对外是个含蓄而内敛的人,伤心起来也并非是嚎啕大哭,而是低低的抽泣,给人一种会在沉默中哭死过去的感觉。
覃中秀和苏达坤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苏顺时抱着小姑娘,一边笨拙地安慰一边轻轻地拍打,很有一种铁汉柔情的感觉。
两人将苏顺时不能生的事情瞒的死死的,而今被明胜一语道出,心里颇有些怨恨。
还没走近,苏达坤就扬着嗓子叫:“苏——”
他还没说完,一把就被覃中秀捂住了嘴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覃中秀盯着二人,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然后将苏达坤连拖带拽地离开家,等出了老远才将手松开。
“去苏文家耍耍,晚点再回来。”
她心头想着,大年初一那把大火,烧得是真旺啊!
他们最愁的就是苏顺时的婚事,后来得知他不能生,更是愁得不得了。
他们都打算好了,给他找个差一点的女人也行,老了之后也有个相互扶持的。
反正覃中秀和苏达坤从来没有妄想过苏顺时能找到肖玉棠这样的,当初她高考还没出成绩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惦记着,都被她父母给挡回去了。
后来上了大学,生产队的人也没有与她家成姻亲,倒不是不想,是有自知之明。
首先,明胜和守梅在外打工几十年,家里买了新房子,又修了新房子,不是十分缺钱的。
再次,他们家就剩幺女,大家都估摸着是要找上门女婿,没人愿意。
再则,有人旁敲侧击介绍过,但都被推拒了,生产队那些剩男,多数都是家室、人品、学历都比她差,年纪还都比她大。
真要是有人敢上门,纯纯的是在侮辱他们,必定着会遭明胜和守梅怨恨,往后还要做几十年的邻居,别到时候人没娶到还把关系闹僵了。
覃中秀今天看了,肖玉棠是个犟的,也是个有主见的,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样一番话,不管是在气头上还是别的,苏顺时都不亏。
她思忖着,自已的儿子半点也不差的,品性也好,个头大、力气足,和肖玉棠一起拍了半年的视频,气质也上来了,怎么看怎么顺眼。
刚刚瞧他把小姑娘抱在怀里的样子,定然是喜欢极了。
回想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的模样,覃中秀忽的福至心灵,心中的愁绪骤然一消,真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