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顺时去医院也不是空穴来风,先前他腿里还有两颗钢针,取了好几个月了,恢复得不错,但还是要来看看才放心。
不过他是想着自已欠他们家一个人情,到时候就借口说帮他们把包谷收仓,趁机帮帮她。
身份有差,过于亲近又招口舌,苏顺时为了与肖玉棠相处也是煞费苦心。
但凡当年读书时有这一半上心,也不至于在工地干苦力。
肖玉棠晓得苏顺时伤了腿,但不知道具体情况,直到这天医生撩起他的裤腿才知道有多严重。
他的疤从大腿延伸到膝盖的位置,在密密匝匝的汗毛中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蜿蜒又狰狞。
肖玉棠微微蹙眉,看得胆战心惊的,忽的情绪低落了起来。
明胜和守梅从年轻时就在工地上打工,几十年下来也受过不少伤,但他们一向不告诉自已,现在已经是一身的毛病了,仍在工地上。
旁人都觉得他们没儿子,以后老了没人养,他们自已也想着趁干得动多挣点钱,往后子女结婚得顾自已的家庭,不能总找孩子要...
而她一个大学生,现在还在家啃老...她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堵得慌。
苏顺时年轻,恢复得快,早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疤痕去不掉。
不过男人嘛,没有那么在意这些。
苏顺时找医生开了两支擦伤药,转头就给了肖玉棠,他一直惦记着她肩头的勒痕。
肖玉棠蓦地一愣,两支药膏在手里如千斤重。
她沉默了几息,将苏顺时这个人在心里头来回衡量了好几遍,而后展颜舒眉,扬起一个真诚的笑:“谢谢你啊顺时叔。”
人是一种资源。
为什么不能成为自已的资源呢?
“顺时叔,可以陪我去一趟数码店吗?”手机内存有限,往往拍几个视频就告急了,她打算买一个相机。
“行。”
肖玉棠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了苏顺时,没想到苏顺时轻易就答应了。
但她仍然腰确认他的态度,再次求证道:“顺时叔,你真的愿意做短视频吗?肯定会有人说咱们闲话的,你要想好了哦。”
不仅仅是外人会说闲话,就连家人也会说。
肖老头儿和庞奶奶旁敲侧击对肖玉棠说过很多遍了,尽管她选择听而不闻,但这并不代表这个困境就不存在。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给苏顺时画大饼,坦诚一点让他心里也有个准备:“而且做这个未必能火,意味着没有收益,人在长期无收益无回馈的情况下是很难保持输出...”
很多人就折在这一步。
当下自媒体是一种完全取悦观众的行为,本质上就是卖自已的声誉的姓名,贩卖自已的私生活。
也就意味着,他们往后将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必须明确告诉苏顺时这一点。
苏顺时并不是一个毛头小子,相反,他在社会上闯荡了很多年,做事也并非想一出是一出。
但他就愿意栽肖玉棠手里。
他深知,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两个人将永久的分道扬镳。
他依旧上工地直到年老,她会去城市工作,再找个合适的男人结婚生子,从此脱离农民的身份...
同时,他也看出了肖玉棠在这件事上并不是有信心十足,也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支持她。
苏顺时愿意陪她一起,愿意像她鼓励自已那样给她一份力量。
他的声音不大,像是抚慰,并没有花言巧语却带着力量。
“咱们可以试试。”他说。
是的,咱们。
如果这是你想要探索的道路,我愿意同你一起走,直到你厌倦。
肖玉棠静静地看了苏顺时好一会儿,忽的低头笑了一下,她眼中酝酿着让人难以辨清的情绪。
“好。”
声音似近似远,却清清楚楚落在苏顺时的耳畔。
两人像是达成了共识,关系更近了一步。
肖玉棠看了好几款相机,性能都不错,但价格超出了她的预期,暂且搁置了下来,她打算在网上再看看别的。
说是陪苏顺时检查,实际上她并没有出多少力,肖玉棠回去的路上隐隐察觉出一些问题,却并未挑明。
苏顺时将肖玉棠亲自送回了家中,一来表示诚敬,人在他手中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二来是撕开自已真正的目的。
他说:“幺叔幺母,玉棠帮了我忙,我也不会做饭,就帮你们把包谷收仓,多一个人你们也轻松一些...”
老两口哪里肯应,只觉得这是举手之劳,现在天气热,谁愿意大热天在太阳下干活儿。
苏顺时拗不过,左右是打定了主意要来。
肖玉棠花了两天时间将苏顺时的人设和IP精细化,给他制定的是糙汉路线。
而他身上原本的淳朴和诚挚是最好的钩子,最重要的是,她要将苏顺时的形象和身材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山里的夜晚带着幽幽凉风,蝈蝈在角落里叫个不停,一只癞蛤蟆悄无声息跳上地坝,天空悬着明月何星辰。
一家人坐在地坝上乘凉,肖老头儿吧咂着嘴抽烟,烟卷中的火星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庞奶奶诉说着十里八村的一些八卦,真真假假掺杂着,年年说,年年都有新故事。
肖玉棠滑动着手机,眼睛酸痛得紧,相机不便宜啊!
她同肖老头儿和庞奶奶说了一嘴与苏顺时合作的事情,老两口不懂,但只知道她要和苏顺时经常接触。
肖老头儿吐出一口浓烟,风一过,带着辛辣的味道飘散到四面八方:“我们也不懂,看你自已...”
庞奶奶沉默了一会儿才开腔:“你是读过大学的人,知道的道理多,但是和一个男娃儿在一起做事情,别人肯定要说东说西,你自已做决定...”
她没说后面的话,但肖玉棠早已猜透。
她会说:你们长期搞一起,把你名声搞臭了,往后别人上门说亲都不好说...
肖玉棠是没打算结婚的。
身边的人都说她命好,族里的女孩子,就她一个人念过大学,她们都是十几岁就开始相看人家,早一点的十七八就结婚,晚一点的二十出头。
只有她二十多岁还在念书,别人孩子都生了好几个的时候她还在家当女儿。
庞奶奶总是说:当三年女儿就当三年官,当三年媳妇就如狗一般。
她明知道这个道理也不妨碍催婚。
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也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就是老一辈思想固执地认为不结婚一定很惨,结了婚不生娃儿一定很惨!
她不结婚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条是身边没有一个人的婚姻是让她觉得幸福的。
不论是长辈还是同辈。
庞奶奶就在上午还念叨着和肖老头儿分家,还咒骂他怎么不早点死!
守梅每年回家都会先将一年的苦水倒出来,然后唾弃明胜,‘我当年怎么看上了你’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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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岁的兄姐在外鬼混。
五十多岁的父母拳头正硬。
八十多岁的爷奶对峙有劲。
真是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