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扶从宫里带回了好些漂亮衣服和首饰,通通塞到她房里,说是宁妃特意为她准备的,让她第二日进宫面见时穿上。
此时宋清河在亲眼目睹又找人打听了一番后,算是知道了一些这长安城里的人才知道的事,对于自已莫名其妙被人当枪使了一回这事表示不满,对他冷眉冷眼的。
“明日你起早,我叫人过来伺候你梳洗,第一次进宫,不能马虎。”
“还有吗?”
“还有就是……你明天,尽量表现得粗鲁一些,像平时对我和思安那样,不必表现得太过喜人。”
“你母妃平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嘛,他凝神想了想,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当真未曾了解过,可是他知道:“我母妃讨厌谢妍。”
“好了,我知道了。”
“什么你就知道了?”
宋清河满眼嫌弃地看着他笑:“你府里的人跟我说,这次我从阡关来,是给你当小妾来的。”
“我明明嘱咐他们不许跟你说这些。”
“我又不蠢,你让他们不许跟我说,我就不能自已套话吗?”
“那你可愿意嫁我?”
“你是王爷,我高攀不起,等这次见完你母妃,吃完那百花宴,我就回我的阡关去,我爹还想给我找个上门女婿,以后和我哥一道儿把我家的医馆打理好呢。”
容扶颇有些不解:“怎么在你眼里,嫁给我好像还委屈了你的样子。”
“难道不是吗?情投意合了多年的姑娘,你说不要就不要,人家姑娘腆着脸来看你一眼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要了,就想求你一个说法,可你呢?薄情寡义,所有人都以为你们要成亲,结果你说翻脸就翻脸,还拿我当垫背的,谁嫁你谁倒霉。”
“你看过不少戏本子对吧。”
“嗯。”
“喜欢说谁嫁你谁倒霉这种话的,最后都得嫁自已觉得嫁了会倒霉的那个人。”
宋清河:……
房间里所有的下人都被遣了出去,还不能待在院子里,须得去院子外面候着不能靠近此处。
宽敞的房间里摆满了女儿家会喜欢的精致器具,和才从宫里送出来的华丽衣裙与精致首饰,桌上摆着丫鬟们刚送来的花卉和冒着热气儿的茶。
宋清河捧着一碟子点心,懒懒地倚在榻上听他说前因后果,他就躺在卧榻的另一侧将自已的“梦”说了个七七八八。
梦里心爱的人背叛了他,还伙同外面的人一起将他毒死在牢里,这显然不是他想要与之共度余生、坐拥天下江山的人该有的样子。
从那个梦里醒来那么久,他依旧没有想定,到底要不要放弃争皇位的心思,若从此放弃了,做个闲散自在的富贵王爷,也很不错。
可如今太子和皇后已将他们视作仇敌,若没有足够的势力,自已必然不能平安终老。
正是月上梢头,炎热的夏日难有一丝清凉的晚风,可两人周围放置了取凉用的冰块和冰丝扇,当真是难得的享受。
他说完,扭头看向旁边的人,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时竟来了兴趣,忍不住将她的神儿叫回来:“如今我既同你说了,你还觉得我是寡情薄幸之人吗?”
她嗯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感受,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可你也说了,那是你的前世,是你的梦,难道你真能做到,因为一个……到现在连你自已都不能断定是真是假的梦,就要放弃自已喜欢了多年的姑娘吗?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有情义的,也是真的被你伤了心,若就此放弃,日后看着她与别人幸福甜美的过日子,你当真不会后悔吗?”
“你可知我为何愿意同你说这些?”
“因为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认为你是疯子。”
“没错,还在阡关时,你为了我的病情一直在追问我梦里的事,我跟你说了一些,你全然没有大惊小怪。”
“你同谢姑娘说了吗?”
“她和我做了一样的梦。”
这会儿轮到宋清河瞪大了眼,两个人,做了一样的梦,又一同醒来,这是什么缘分:“你怎么知道的?”
“上一次从阡关回京,正是父皇宣布太子人选的关键时期,我只是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太子之位一定是我的,因为我是所有皇子中军功最多的,当时整个长安城中的人都认为,太子之位会是我的,连皇后和太子都信以为真屡次派出死士要劫杀我,你知她是何反应吗?”
“她直接戳破了你的信誓旦旦。”
“没错,她说我不可能是太子,也不愿意我去争什么皇位,让我谨守本份,以后当个富贵王爷,和她厮守余生。她那时表现得很急切,她并不知我也做了那个梦,我也就顺势而为,假装自已什么都不知道。父皇宣布太子人选后,我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落寞萎靡,如梦里那般告诉她,我不会放弃储君之位,结果她当晚就告诉了她父兄,请他们来劝告我,还说若我始终不放弃那个念头,我们之间便再无可能。”
一时之间,宋清河当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扁了扁嘴,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难办,真是难办。”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若是我,既然明知劝不住你,又铁了心要与你在一起,那我定然是……为虎作伥呗,反正,若能跟自已心爱的人,去做一件疯狂而没有退路的事,也是蛮爽的。”她自顾自的想着。
这回轮到容扶笑到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微眯着眼看向她:“我好像明白思安为何会喜欢你了。”
“你干嘛,我可不喜欢你们啊,别一天天的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一针扎瞎了你。”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当真是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和长安城里那些女子相比,可是差得远了。
“你就是个小疯子。”
他如是说,笑意盈盈地离开了她房间。
安河郡王与自已未来的贵妾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了几个时辰的事,当晚就传遍了长安城。
第二日,宋清河依规矩进宫拜见宁妃娘娘,不等入夜,人还未回到郡王府,宫里皇上便来了旨意,要为他二人赐婚。
旨意上说,因宋清河对容扶有恩,宁妃娘娘又极喜欢这名女子,故而封她为安河郡王侧妃,王府无正妃之时,由她代行正妃之事,日后若能为皇家添得男丁,便可扶为正妃。
皇家即日便派几位使者到阡关去,将此旨意宣读,并送去聘礼。
容扶拿着圣旨在大厅上呆坐许久,姚思安听闻了消息连忙赶过来,看他这一脸懵逼的模样,也知他实属无奈,痛心之余,不免又有些嫉妒。
“王爷,此事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姚思安当真是欲哭无泪,自已喜欢的女子,转眼就被皇上赐给自已的主君,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扯那些谎。
容扶死死捏着那圣旨,叹了口气:“圣旨来得这样快这样干脆,想必不只是母妃一个人的意思。”
“殿下你的意思是?”
“宋家远在阡关,又没有什么根基实力,便是将女儿许配给我们军中一个小卒,也是高攀了的。我在京中声势日盛,太子必然不希望我娶那些朝中重臣的女儿,宋清河,是无辜替我挡了枪的。”
说着,有人在王府门口下了马车,跟着几个随从一起,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过来,黑暗中几个昏暗的灯笼将仅有的光线尽数洒在一个人的裙摆上,就那么轻佻而惑人的在黑夜里散发着一道道微弱的光线,竟是极美的。
宋清河穿着宁妃娘娘赏赐的流光裙自黑暗中来,很快来到这厅里,看到这两人都在,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说着就要回房里歇息,被人叫住时,还一脸的不耐烦。
“干嘛,有事就说,没事我揍你们哦。”
“你今天在宫里,可是遇见了父皇?”容扶低声问,毕竟要还得顾及下属的心情。
说到这个,宋清河瞬间黑了脸,脾气忽然暴躁起来,不耐烦地道:“我今天在宫里被晾了一天,除了几个下人,连你的金乔姑姑都没见着,到了晚上,她们说等我吃完饭就可以先行离宫回王府,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就这么莫名其妙进宫一趟,再莫名其妙地被人送回来。”
还一大早被扯起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这下轮到他们两个大男人当众愣了神。
“你谁都没见着吗?”
“见个鬼啊,我在那大殿里被晾了一天。”
她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这倒奇了怪了。”容扶低声道,有些地方实在叫人想不通。
“王爷,您能把二姑娘休了不?”
“我同她……这都没成亲你就让我休了人家,人家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可你又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姚思安再一次感到欲哭无泪。
“她也不喜欢你。”容扶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你死心吧,此事乃父皇亲下的旨意,我也无力抵抗,为了自已,也为了她,你放下吧。”
姚思安:这什么狗屁兄弟情!我恨!!!
宋清河不知道赐婚的事,匆匆洗漱完便爬回床上睡觉,第二天一早醒来,发觉门外站着好几个丫鬟,阵仗比平时要大出不少,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私心只以为,定然是她们知道自已进了一趟宫里,多少想来巴结讨好一番。
用罢早膳,几个娘子走进来,拿软尺将她通身上下量了一遍。
宋清河想着前一天穿在身上的衣服,他们说叫流光裙,穿在身上那真是极美的,如今看这阵势,他们是要为自已量身定制衣裳了,忍不住一阵激动,却还是按捺住自已跳跃的心,弱弱地问:“你们给我做衣裳,要花钱吗?”
“姑娘放心,王爷会为您付账的。”一个娘子笑道。
她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已从家里带出来的银两,隐约觉着怕是不太够,毕竟昨天那一身流光裙,据他们说就要百金之数,自已这辈子怕是都买不起:“可别用太贵的料子,我怕还不起。”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确定眼前这个未来的安河郡王侧妃是不是哪里有毛病,遂一致决定不再跟她说话,且让她自顾自的言语去。
这几日宫里的宁妃娘娘倒是赏赐下来不少首饰,却又不能拿出去卖钱,只能拿来装装门面而已。
容扶一早进了宫,先去上了朝,完了去宁妃那儿请安,想问一问赐婚的事。
原在出发前他便与宋清河商定,在宁妃娘娘面前表现得让人讨厌些,这样宁妃必然看不上她不愿要她做自已儿媳妇,可宋清河说自已被晾了一天,连个人都没见着,倒是奇怪得很。
宁妃前一晚找了宫中的太常太卜测算了吉日,现下急吼吼的要跟儿子把这亲事定下来,一见面便甩过来一张纸,让他自已在那几个吉日里挑一个。
“虽说迎娶的是侧妃,可我同你父皇说好了,若她有了身孕,定是要扶正的,我们再给她娘家哥哥在阡关谋个职位,抬一抬她的身份即可。”
“母妃,这、怕是不妥吧。”
宁妃见自家儿子犹犹豫豫不敢下定决心的样子,霎时收敛起自已的喜悦神色,摆出一副高贵、不可侵犯的姿态来,往椅子上一坐,将众人都遣退下去:
“你的皇长兄,如今的太子,一听说你要迎娶谢妍,急得跟什么似的,下了狠心要夺你性命,先是派人暗杀将你推下城楼,再是跟皇后联手,拖着你父皇不许给你送药去,回来后还要在你饮食里下毒,就是不想让你活着,若不是我在宫里待了些日子知道他们的手段,只怕你此刻早就见了阎王。”
“这些儿子都知道,也一直隐而不发。”
“那谢家是什么人家?朝中的二品大员,掌管一部的吏部尚书,多少官员的升迁奖罚都掌握在谢家手里。你要娶他家的女儿,还是正室嫡出身的长女,那太子焉能同意呀。你还为了那么个女人,自请上战场,险些没了一条命去……呜呜呜,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呀,我只想要个乖巧听话、能在危急时刻救你性命的儿媳,其他的,为娘都不管了,为娘只想你好好活着呀……。”
容扶:呃……
“你说说你,在边关的时候几次活不下来,若不是有清河神医妙手将你从阎王手里夺回来,我怕是再也见不着你了呀……。”
容扶:嗯……
“母妃,我听二姑娘说,她进宫时并未见到您。”他赶忙岔开话题,实在不想再听到自个儿亲娘这鬼哭狼嚎的声音。
哭声霎时敛住,连那眼泪都瞬间蒸干了似的,宁妃摇着团扇给自已扇了扇,恢复正常:“啊这个啊,这是我给她的考验,特意将她留在那个偏殿里却又不去见她,我看她在偏殿里待了一天,见着人就要给人家把脉,我宫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排着队让她诊了一天的脉,还懂得叫人去给她寻一本医书来,那么无聊的一本书,她竟也能看得下去。后来你父皇也来,说她的身份低了些,配不上你,也是我力挽狂澜,才给你定了这个姑娘。”
“您是如何说服父皇的?”
“你不用管。”宁妃别过头,想让他别管。
“母妃,儿子就是想知道知道。”
“我说你早在阡关的时候就色心大起毁了人家姑娘清白,必得对人家姑娘负责。你看,上次听说阡关被围,连你父皇都想放弃那个鸟不拉屎的边城,预备等开春再攻回去,你,冒着违逆你父皇、得罪太子的风险,领着三千骑兵就给打回去,也是证明啊。你父皇还是疼你的,当场就下令要给她哥哥一个小官当当。”
容扶:……到底是谁毁人家姑娘清白啊!搞清楚啊!!!
宁妃将那张写着良辰吉日的纸拿回来,媚眼一扫,懒懒地:“罢了,瞧着你同你父皇一样,没什么眼光,我来给你选。就定九月初一吧。”
“母妃定吧。儿子都听母妃的。”容扶彻底放弃挣扎,日后只能多多善待宋家人,以补偿今日夺人家爱女之仇吧。
宁妃满意地点点头:“过两日你再带着清河入宫来吧,我要正式见一见我这未来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