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后宅争宠这些,宋清河多少也懂了些门路,毕竟自家夫君教过她遇到有些事该怎样做。
一行人到了门口,她让众人都等在外面,独自一人进的谢妍房间。
这房间并不算宽敞,毕竟不是主屋,但房里摆了很多字画,写的什么她懒得仔细看,画倒是蛮清奇的,瞧着有一种小家碧玉之感,有风景有人,足足七八幅,署的都是谢妍的名字。
等等,那画上的男子,是自家夫君吗?
她一时没时间仔细看,只多看了两眼,走到床边,仔细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谢妍肤色白皙,是典型的瘦弱美人儿,如今躺在床上,唇色也是白的,看着显得整个人愈发苍白病态,房里也只放了一个炭盆,火炭噼里啪啦地燃着,比她的房间要冷得多,
她捏着美人儿手腕放好给她切脉,凝神静静感受着对方的脉相,忽然指下一空,两张面孔隔空对视。
气氛一时古怪得很。
“虽然时间短,可你的脉相不像有不治之症啊。”
“我是先天的弱症,多谢关心。”
“你从小……便不怎么吃饭吧。”
“我家中不至于贫寒至此。”
“我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从小被家里人要求不可多食、暴食,每日还要勤加练习琴棋书画舞、蹈马术,饮食本就少,还这样动弹,精力损耗过度,后续供给不足,久而久之,自然是弱症,我想哪怕直到现在,你也不敢吃超过半碗的饭,肉也是不多吃的。”
“你懂什么。”
“我家中世代行医,最是注重身子保养,我爹娘也从未想过借女儿换来什么飞黄腾达。可你不同,你自小那样辛苦,为的就是长大以后能嫁给身份更为尊贵的人,这样可以帮你们谢氏一族,换来更至高无上的荣耀。”
谢妍终于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你可以不认,但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
“在凉州时,王爷曾被两名悉族女子谋害,中了一种会叫人爆体而亡的春药,她们以为,可以借此勾引王爷,以解药为饵,逼王爷臣服于她们,这是她们惯用的伎俩。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付她们的吗?”
谢妍扭过头看她,眼里写着不敢置信。
“没错,如你所想,我将那药喂给了她们。”
“你竟如此恶毒。”
“在外人面前,我能不惹事便不惹事,可一旦有人,敢染指我的夫君,我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些人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死。你明白吗?”
“那你可知,在你之前,我与他才是真正的夫妻,我们恩爱多年,他从来都将我捧在手心上,呵护着宠爱着,我只要皱一皱眉头,他都会着急得跟什么似的,哪怕我从未替他生育过孩子,他也从没有想过要纳妾。而你,一个接一个的生,连在孕期,也要用身体去讨好他。如今他终于要飞黄腾达,却一下子纳了这么多人进门,还将管家权交给一个妓女。若是在从前,他绝不舍得如此对我。”
宋清河莞尔一笑,摸了摸自已的肚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与他的所有事。”
“虽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可若不是你捷足先登,勾引于他……谁不知道,当初你是先使手段怀上孕,贵妃娘娘又喜欢你,王爷不得已才纳你进门。”
“难道王爷没告诉你吗?当初,我也是被强迫的,你自以为深爱你的男人,为了让我乖乖嫁给他,这才急着要毁我清白,使我无法另嫁他人。”
“不可能。”
“方才你的丫鬟在我的院子里哭,我一早便说要来看你,也是你认为的深爱你的那个男人,非要缠着我不放,不顾我身怀有孕强行同房。身为女子,面对这样的夫君,也是苦恼得很。”
“你……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既然你说你很了解他,那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背叛过他吗?”
“什么背叛?我心爱他,从未背叛过他。”
“府里这么多眼线,你觉得我和王爷当真一个都没发现?”
谢妍的神色在那一瞬起了变化,却又在下一秒恢复如常:“所以呢?”
“你且猜猜,为何我们从来不管那些人,任由他们将这府里的一个又一个消息传出去?”
对方沉默下来。
“有些事我不好多言,或许得你们自已说清楚,会比较好些。然而我想提醒你,一直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从来都只有你。王爷或许辜负了你那一点少得可怜的真心,可你扪心自问,你对他,当真如你对外人哭诉的那样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今他是最有希望登上太子之位的,你本不该配他,我朝国母的位置,你担不起。”
宋清河本想起身离开,听到这话不禁皱紧眉头,略带着几分凌厉的目光第一次落在谢妍身上。
“谢大小姐慎言,我的夫君如今只是亲王,你可别胡乱往我们夫妻二人头上扣帽子。哦~我想起来了,你的母亲元成郡主,与今上最是感情深厚,你们家既这样费尽心思的把你嫁进来,想必是知道什么了对不对?所以你看,我没说错吧,你纵然是身份尊贵的嫡长女,也不过是谢家用来交易的工具而已,谁更得势便跟谁,当初嫁给废太子,现在自降身段作我洛阳王府的妾室,都是。”
谢妍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像是被她说崩溃了一般,忽然号啕大哭起来,指着门口的方向让她出去,整个人疯了似的开始不断往地上砸东西。
门外的丫鬟一下子推门而入,见着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往人头上扣帽子。
红绿二人也跟在后面进来,其余的人不是被打发走就是自行退散,而今还站在门口的,也只有容扶一人而已。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小姐、小姐不怕啊,王爷就在外面,她不敢拿你怎样的。”
容扶:你想多了,我在的时候娘子要是都不对你怎样我只会觉得她是不爱我……
宋清河看着这主仆二人,当真是让容扶给说中了,站在那屏风前忍不住摆了个鬼脸,抬脚就要往外走,谁知红绿二人竟忽然向她身后扑过来,直接替她挡住了后面忽然扑上来的人,死死地将那丫鬟给摁住,把她给吓了一跳。
“王爷,这贱婢想对王妃不利。”
蹭的一下,原先百般不愿踏进这里来的人瞬间窜了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爱妻往自已身后藏:“给我拖出去,打她二十杖然后丢出府去。”
床上的人立时慌了,扑通一声跌下了床,单薄的身子骨就那样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往外走,等看到了他,才又猛地跌跪在地,哭得梨花带雨:
“王爷,求你放过她,她是从小就陪着我的丫鬟,在这府里,我只剩她一人了啊。”
“此等贱婢,胆敢对我娘子不利,没有当场要了她的命,已经给了你很大的面子,也是怕吓着王妃,红叶绿杨,将她拖出去。”
“是。”
那两个丫头手脚极是麻利,一得了指令便迅速将人给拖走。
“娘子,你没事吧”,他转回身将她抱着,紧张地不断将她来回打量,摸摸头,再摸摸肚子,俱是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我们回去,为夫替你好好看看。”
“哥哥,哥哥。”
身后的人哭喊着扑了过来,一见眼泪无法将人留住,只好使出抱大腿这一招。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绝情?曾经我们那么要好,你也说过,此生非我不娶,为什么如今要这样对我?难道妍儿就这样不堪吗?”
宋清河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容扶一瞧见她的神情,登时有点儿慌,赶忙要将自已的双腿救出来,却又不舍得暂时放开爱妻用手将人推开,就这么挣扎了一会儿,谢妍冷不丁就被踢了一脚向后倒去。
这一倒不要紧,人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场面,让一向混不吝的人也慌了一下,左顾右盼之下,赶紧去到门口那边将红绿二人叫住:“先把人拉回来。马上,就现在。”
才走到这院子中间的红绿二人闻言先是愣了愣,以为王爷要反悔,却又不敢忤逆这个人,撇着一张脸,只好又将人带了回去,这回那小丫鬟倒是跑得挺快。
容扶指着躺在地上的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先把她扶回床上去。”
那小丫鬟也没多想,一边哭着喊着一边麻溜儿地将人拽回了床上。
“烦请娘子去看看吧,为夫可能一时忘了轻重。”
她也无奈得很,刚把完脉……重新去到床边,仔细地给那个陷入昏迷的人把了脉,忽而脸色一变:“夫君,她中毒了。”
又将她唇下的血用帕子沾了一点来,血色发黑,是致命的毒。
容扶也颇有些震惊:“好好的,怎么是中毒?”
那小丫鬟当时就指着宋清河道:“是你下的毒,我要回去告诉我们老爷和郡主,来人啊有人杀人了……。”
“等等”,她将那丫鬟叫住:“你现在回谢家去来不及救人,还是想想办法找解药吧,她中的是牡丹笑,若没有解药,一个时辰内就会丧命,到时候谢家人来了也只能给她收尸。”
“是你害了我们家小姐的……。”
“喂,你看清楚,方才大家都在,你也在,我哪里来的机会下手。”
“先前你同我家小姐单独待在一起这么久,肯定是你那时候下的毒,你个毒妇。”
“我先警告你,管好你的嘴,不然我让你跟你家小姐一起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容扶出言警告,若不是自已不想碰谢妍,方才也不会特意放她回来给谢妍弄回床上。
宋清河倒是淡定得很:“小丫头,你不懂毒药我不怪你,可是这牡丹笑吧,是吃下去立即发作,不会等那么久,这事,你即便是叫你的刘太医来,也只会是一样的说法。若我方才就下了毒,刚你冲进来要打我的时候,你能见到的也就是她现在这副模样。”
“你、你们……王爷,求求你救救小姐吧,她真的是无辜的。”那丫鬟又跪了下来,哭得很没形象。
“你屡次三番诬陷王妃,方才竟还想对王妃下手,我想这不是你一个小丫鬟敢做的事,若不是你家小姐在背后指使……算了,本王现在就替你去一趟谢家,让他们把这毒妇带回去,本王养不起这样的人物。”
“王爷……。”那小丫鬟似是不敢相信,世上竟还有这样绝情的人,自家小姐真是不值。
宋清河也淡定得很:“你还是想办法找解药吧,晚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拿准了这小丫鬟会忌惮她医女的身份,把房间留给她们自行找出解药服下,又在小丫鬟犹豫不决时阴恻恻提醒她:“牡丹笑一旦服下,最多一刻钟,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你自已想想清楚。”
一向敢于为自家姑娘奋勇抗争的小丫鬟面上第一次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偷偷咽了咽口水,额上亦是冷汗直冒。
二人才一离开这房间,里面立马传出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眼见着这夜已深,容扶不想她再在这样的烂事里耗着,这便要扶她回房休息,吩咐红绿二人盯着这边的状况。
“等谢小姐醒过来,你们就告诉她,以后她就是死在这王府里,我和王妃也不会再来看她一眼,让她好自为之吧。另外,等她身子有所好转能挪动以后,就将她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无召不可擅离。”
“是,奴婢明白。”
两人才离开那院子不久,红叶跑过来小声回禀,谢小姐在丫鬟的帮助下服了解药已经醒来,只是眼下真得叫个大夫来了。
“其实方才你同她单独在一起时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他说,一只手替她挽着头发,情不自禁地亲她一下,两下,三下。
“怎么,王爷有何见解?”
“小坏蛋,明明就很在意我。”
“其实我看不出她中的是什么毒,还得细细验过才行,王爷去为她请刘太医来吧,我不想再见她。”
“好~让管家去。”
他搂着人一路高高兴兴地回了房,心情真是无限美好。
眼见计谋落空,谢妍也自知再无回天之力,听见清妩院的两个丫鬟说自已要被送往城外庄子上养病一事,无力地躺在床上落泪。
第二日,容扶下了朝被今上召到御书房里训话,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说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惜忤逆自已的生父,还再三放话要是他再这样下去就要将那个女人休掉。
有太监来报,说元成郡主求见,想来又是为了自已女儿来的,他不冷不热地看着前面的人,语气坚硬:“我无意于太子之位,父皇若觉着清河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配儿子,那请将儿子贬为庶人,儿臣绝无怨言。”
“你、你色令智昏,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连皇子的身份也要放弃!朕断断不能让这样的女子留在你身边。”
“那什么样的女子才适合儿子?是那个在背后向父皇告密,说我要谋反的谢妍,还是外面那些当年一起在背后嘲笑过我母妃出身低微的贵族之女?行至此处,儿子也不怕告诉父皇,若父皇执意要为儿子做主休掉清河,那儿子也自行请辞身上的所有封号、职位,变为庶人后再重新将她娶回来。若父皇想处死清河,以清河的性命相要挟,那只管去,儿子绝不拦着,只是清河若死,儿子必定为她殉情,一同陪她去。我知道宫里有多少手段,父皇若指望用手段逼我就范,还是趁早放弃为好。”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打过来,吓住了殿外众人。
那位老谋深算的元成郡主恰好出现在门口,见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今上收住面上的怒色,重新整了整衣冠回到椅子上坐着。
“陛下,求陛下救救妍儿,她、她快不成了。”元成郡主进来便跪在地上,哀哀戚戚、低眉顺眼。
“这是怎么回事?”今上的目光在面前两人的身上转来转去,最后问容扶。
“启禀父皇,昨夜谢家小姐在府中装病,想要儿子过去看她一眼,被大家发现,儿子一气之下要将她的丫鬟赶出府去,她竟又服毒,意图栽赃王妃。”
“王爷,妍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装病,又为何要栽赃王妃?老身实在想不通。”
“本王也想不通,昨夜她服毒时,选的时机不太好,被本王抓了个正着,后也是她的丫鬟自已寻了解药出来喂她吃下,她这才有命叫人回娘家告状。郡主娘娘连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有理顺,就急着要来找父皇告状了吗?”
“王爷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妍儿她自小身娇体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来的毒药?”
“这就要去问问谢小姐了,郡主若不放心,本王亦可叫人将她带进天牢,仔细询问一番。如今本王府中,王妃有孕,稍有差池就有可能一尸两命,本王容不得这样心思阴毒的人留在府中。”
“扶儿,怎么说话呢。”今上面色真是一言难尽。
“想必不用儿子多说,父皇也能明白。之前儿子被放逐到洛阳,为何父皇会派出一批又一批的眼线去洛阳,监视儿子的一举一动?不就是因为有人向父皇告密,说儿子要在洛阳勾结党羽、企图谋反吗?儿子不说,也没有将那些眼线拔除,是因为儿子行得正、坐得直,可儿子,也绝不是任人构陷的无脑之辈。”
他完全没给那位元成郡主面子,戳心戳肺:“儿子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才一直对谢妍多有隐忍,如谢家还不满足,那儿子也只能将谢小姐送回家,让谢家重新为她寻找夫家。”
老谋深算的元成郡主没想到他竟敢这样撕破脸皮去跟皇上对峙,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拂袖而去。
一向不怒自威的皇上见着此情此景,也只是摇摇头,骂他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