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在娘家住了整整一个月,乐不思君。
因着之前早产一事,宋士梁每日亲自为女儿诊脉调理身子,宋夫人也心疼女儿,每日早晚不断的汤药和她爱吃的药膳给送过去。
出嫁之前,她在家里并无丫鬟伺候,经常要跟着父亲外出爬山采药,家里只有两个做杂活的老妈子,没想到出嫁之后再回娘家,竟被娇养起来,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被她那便宜哥哥揶揄,每日都要来同她闹一闹。
算算年岁,十八那年她跟着去了京城被收入皇家,一连生了两个孩子,如今随着夫君回到娘家,已是二十有一,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妇人。
因她家中住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容扶只给她留下两个贴身丫鬟陪着,其余人等都先带去凉州打理府邸,已来信催了三四遍让她赶快过去,她只假装看不见,继续窝在家里享乐。
她的便宜哥哥宋清尧只比她大两岁,却是至今没有定亲,说是爹娘给他说了几个姑娘,可是他不喜欢,便婉拒了人家。
自她出嫁后,时常写信回来,让老父亲不要再上山采药,雇两个药郎即可,也给哥哥写信,让他务必严加看管,不许老父亲上山,于是宋士梁被这一儿一女管着,如今也不再上山采药。
白日里药郎送了新采的来,她带着红绿两个丫鬟在后院捡晒药草,再去前面坐诊的地方替老父亲整理药格与柜台,好在做起来还算熟练,说笑的时候又替红绿二人诊了脉,主仆几个笑嘻嘻的,玩得很是开心。
她正笑着,视线里忽然出现一队兵马,一路迈着整齐的踢踏声向这边来,脸色一变,赶忙蹲下去猫在柜台里面不敢出声。
红绿二人正疑惑着,忽见着门前停了一队人,他们的洛阳王从马上跳下来,气势汹汹地朝二人走过来。
看样子好凶啊~
“王妃呢?”
无人作声,但是悄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柜台里面。
他冷笑一声,懒得绕路直接跃过那柜台,正好出现在她身后,单手拎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来,她虽被吓一跳,但还是紧紧圈住他的腰身挂在了他身上。
“夫君怎么来了,嘻嘻好久不见人家好想你呀。”
他去巡查边境线,连续几天没有休息,想着既然离岳丈家近,便干脆过来接她一道走。
“给你写信怎么不见你回我?还想在娘家待多久?”
他抱着人一路走出来,老丈人听见动静,从阁楼上探出头来看,见是女婿来了,知道他要接女儿走,便叫人去宰杀些鸡鸭鱼来,给他们好好做一顿饭送行。
两人客气的相互问安。
“王爷,可要留在家中多住几天?她母亲舍不得她,又惦记着女婿,多留几日吧。”
“多谢岳丈大人美意,只是边关军务繁杂,我今日巡查到隔壁镇子,便想着过来接娘子过去,那边府中诸项事务俱已处理妥当,只等娘子过去主事呢。”
“嘿~这傻姑娘,哪里会主事啊,我听说她在京城时便懒得很,什么都不做,想来是有王爷疼着,倒叫她生了懒病了。”
“娘子为我生了两个孩子,已是万分辛苦,岳丈错怪娘子了。”
“呀!王爷来啦!”宋夫人听闻女婿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相迎,看到女儿挂在人家身上,简直不成体统,瞪了她一眼让她下来。
后院的老妈子过来数一数这军爷的人数,回去估量了一下食量,开始动手宰鸡鸭。
安顿完了手底下的人,他想要去她房里歇一歇,宋家爹娘知道他多日不曾休息,便赶忙叫女儿带他回房睡一觉,等饭好了再叫他起来。
进了房宽了盔甲,他便动手掀她衣裙,一个黑影直接压了下去。
可这一次他并不想与她调情,只是单纯为了泄欲,尽兴放开她,自个儿躺到床上开始睡觉。
她坐到床边压在他身上打量他,脸上的确带着疲倦,便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他的脸出神。
一个多月不见,思念得厉害。
吃完了饭回凉州城府邸的路上,她嫌坐马车太闷,非要同他一块儿骑马,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坐在马车上眼巴巴儿地望着他,说一句坐马车不好玩,他便乖乖伸出了手。
真是无奈,爱妻这般能闹腾,倒叫后面的几个属下看了笑话去。
她站在马车上朝他伸出手,他骑着马靠过来,抓住时机将人圈住,手一捞,她便稳稳当当落到他面前,想着反正他的下属都在后面走着,也看不见,便仰着头故意去亲吻他的下巴。
他稍一低头,正遇上她热情洋溢的吻,忍不住便与她唇舌交缠了一阵,最后咳两声,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往前走。
虽说闹腾了些,可他很满意爱妻的表现。
回到那新收拾出来的府邸,他只让下人带她去房间看了看放下东西,自已去了前院的书房与下属商讨军务,这一商讨又是快一夜过去。
她在新房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夜色虽还浓重,却已听得几声鸡叫。
披了衣裳去书房找他,听里面还有说话声,便坐在廊下等他出来。
天边泛出了鱼肚白,她迷迷糊糊时被他叫了两声,有气无力地应了他两声,便被他抱回了房里去。
他只草草睡了两个时辰,便起身去了驻军大营,晚上又叫人回来传话,说要继续去巡边,让她好生安歇,静候他回家。
“既然每日都忙得早出晚归的不着家,那他这么快就把我接过来做什么?”
“王爷军务繁忙,想是为了回到家就能见到王妃吧。”红叶宽慰她。
“把我接过来又晾着我,早知我就继续在娘家待着了。”她闷闷地道。
红绿二人笑出声,打趣儿她道:“除了在娘家的时候,王爷哪怕是被禁足在府,也从没有让我们王妃独守空房过,如今王爷因着军务不能回家,王妃难免觉着失落。”
“是呢,虽说娘娘一直骂我们王爷不着调,可对我们王妃是真上心,单这一点,不知就让多少女人羡慕呢。”
“你们也觉着他对我很上心?”
“王妃对外界的事物不感兴趣,在长安和洛阳的时候也几乎不出去走动,宋老大人和夫人呢,又是感情深厚、恩爱有加,所以王妃以为世间男女之情感都是如此,殊不知,如王爷和王妃,以及宋老大人和夫人这样的,才是世间罕有。”
“果真吗?你们都知道什么八卦?”她也知道世上这样独一无二的感情十分难得,并没有天真到觉得容扶这样疼爱自已就是应该的。
有时夫妻之间讲究有来有往,你付出几分感情,对方同样回应你几分感情,就已经是难得。她觉着自已的富贵命都应在了姻缘上,应在了容扶身上,容扶就是她的富贵命。
娃娃亲被退掉以后,不是没有人劝她赶快嫁人,可是她觉着自已就是没遇到有缘人,便一直不肯松口,爹娘也疼她,所以从来不逼她,也支持她去等待自已的有缘人,没成想,真被她等到了。
“朝中有位王大人,是主管粮道的,早早娶了个正妻回去摆着,却学了圣人那套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做派,在长安城里和其他地方都养了外室,外室生了孩子,王大人不愿意要,嫌弃他们生母身份低微,都将孩子卖给了人牙子。”
“啊,怎么这样!”
“还有个李大人,最喜欢泡在妓馆里,他的夫人都不知道从妓馆里将他揪出来多少次,还是管不住他。”
“还记得几年前有个被抄家的人家吗?据说那家的所有女子,从正房到小妾,都有那个花柳病,不知是小妾与人通奸染上的,还是老爷外出寻花问柳染上的。”
“对了,还有之前在洛阳的时候,王爷不是带王妃出去吃馆子吗,当时在对面雅间,就是一对偷情的男女在人家馆子里苟且,被那男人的夫人抓了个正着,最后那女子还是被人抬出去的,据说那女子也是有人家的。王爷说怕污了王妃您的耳朵,当时特意吩咐我们守好门不许任何人靠近来着。”
“你们怎么知道那么多?”宋清河诧异。
红绿二人相视一笑,道:“有些事是王爷不叫我们告诉你,其余的,都是王妃你自已不感兴趣,所以从未去打听罢了。我们私底下闲着的时候,就喜欢到处去听一耳朵,免得王爷总说我们是奸细,不知道往回带消息。”
“昂~那你们知道王爷以前和那位谢家大小姐的事吗?”
这回轮到那两个人尴了个尬,刚还喋喋不休的,这会儿倒犹疑起来。
这种事,不好说吧,万一影响了他们夫妻感情,回头王爷还不得把她们碎尸万段去。
“你们就随便给我说说嘛,我好奇得很。”
“这事儿还是让王爷自已跟您说吧,我们不好插嘴。”
“他给我说了,可那都是他自已的说法,我想知道别人眼里当时他跟那位谢大小姐有多恩爱。”
“不好说。”
宋清河眼珠子转了转,灵光一闪,问:“那你们知道母妃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喜欢那位谢大小姐的吗?”
“这个事啊,那这个事可以说。”
“那时王爷才十三岁还是十四岁来着。”
“十四岁。”
“对,十四岁,那会儿王爷在国子监读书,那里也有女子书学,所以王爷跟那位谢大小姐经常见面。有一次他们在御花园里玩耍,正巧皇上带着许多人游到了那里,就看见王爷在亲人家,搂搂抱抱的不像样子。娘娘原本还觉着,谢大小姐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还是家世,都是城里一等一的好,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都争相要定她当儿媳妇呢。看见那场景,便同皇上说,或许可以早日为他们定亲,好让王爷能专心读书。”
“嗯,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娘娘还特意叫了谢大小姐来宫里,赏了她好些首饰啊衣裳啊,很期待王爷能与谢家结亲。”
“可是啊,那谢家瞧不上我们王爷,觉得我们娘娘母家是商贾出身,身份与他们不匹配,一心想让女儿嫁给皇后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废太子。娘娘赏给谢大小姐的东西,也都被她拿回去打发给了下人,即便是这样,我们娘娘也忍了,一心只想着只要王爷喜欢,她愿意忍受那些人的鼠目寸光。”
“到了那年的百花宴,娘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皇上带过去,想要让皇上亲眼看见王爷同谢大小姐的感情有多深厚,好让皇上当场赐婚来着。当时皇上就疑心我们王爷和娘娘要图谋东宫之位,以为娘娘一心想让王爷和谢家结亲是有所图谋,本就对娘娘很是冷淡。后来没想到,王爷那日不知做了什么惹到了那位谢大小姐,她全程一直给我们王爷甩脸色,还故意去同别的男子说话,把我们王爷气得不行。就连皇上也讽刺娘娘说,人家又瞧不上你儿子,你何必这样费心,难不成真的想为儿子谋什么。”
“竟有这样的事。”宋清河大惊,难怪呢。
“可不是,那天之后,娘娘便明令禁止王爷同谢家往来。后来,娘娘知道了王妃你,本来没有想过要定你当儿媳妇的,是金乔姑姑一路传信回来,说宋家的二姑娘有多好多好,虽然出身低了些呀,但是很识大体,又洁身自好,娘娘便觉着哎呀这个姑娘乍一听还蛮讨人喜欢的。到了京城,娘娘赏赐给王妃你的衣服首饰,你都保管得很好,穿戴上之后也很漂亮,看得出来是打从心底里尊重我们娘娘,加上娘娘见你第一面就觉得喜欢你,觉得你跟那谢大小姐不一样,这才决定要你嫁给我们王爷。金乔姑姑是娘娘陪嫁进宫来的,最是懂得我们娘娘的喜好。”
“你们,和母妃都觉得我好?”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那是自然啊,你的性格比谢大小姐爽朗,又不会瞧不起我们这些下人,或许是因为你同娘娘的出身相似,所以性子里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娘娘说,那叫惺惺相惜。”
“我们都知道,王爷有个贴身随从,很喜欢王妃你,可王妃你从来不会因为觉着有人喜欢自已就沾沾自喜。若是换成那位谢大小姐啊,只怕还要跟人家多眉来眼去几次,叫人家为了她茶饭不思才好。王爷一直不知道,那谢大小姐在外面,可从没有承认过她同我们王爷相好,遇着上面追问,都说是我们王爷强迫她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都说我们王爷浪荡,是个登徒子。”
“这还不止呢,在王爷为了她自请上战场的时候,她家就已经在跟皇后那边商议定亲,她还陪着废太子游湖啊赏花啊,那叫一个热切。我们王爷打了胜仗回去,她又继续跑来纠缠我们王爷,可那时候王爷应该是已经喜欢上了王妃你,就不太搭理她,也没再提过要迎娶她的事,她便到处跟人哭诉说我们王爷薄情寡义,心机真是深沉得很。”
越听下去她越觉着,自家夫君莫不是一个冤大头,竟被这样一个女子忽悠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各自分开我另娶你另嫁后,也从没有说过她一句坏话,都是觉着她好的。
“王爷跟我提起她的时候,都说她好,品性高洁纯良,温柔贤淑,跟你们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啊。”
“嗐~我们娘娘说了,别看王爷在外面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好似什么都能掌握在他手中的样子,其实他骨子里就是个二愣子,被人家耍得团团转还不知道。”
好气啊,原来自家夫君竟被曾经深爱的女子这样对待过,亏得她当初还想着,要助他二人一臂之力将她纳进门来当妾室来着,甚至想过,等她进了门一段时间便让夫君把自已休了,自已跑回阡关来好给她挪窝儿,真是,一腔深情都被错付了。
又独守空房了大约十天,将士们将一个昏迷不醒的容扶送回来,说凉州各处一直有外敌骚扰,王爷带着他们四处巡查抵御外敌,不想被人设了埋伏,掉进人家的圈套里,他们是拼死才将他救回来的。
真·心底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