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料事如神,三个小时后,裘立楠被闹钟吵醒,头疼欲裂,站都站不稳。
裘立楠谎称肚子疼,让肖克强帮忙打电话,到学校给她请病假。
兄嫂的关注点全在养胎上,以为女孩的大姨妈到访,没当一回事。
周二,裘立楠在家睡了一整天,吃完大叔给的药,周三满血复活,下午两点来到赫尔珅楼下,掐准时间,按响门铃,等了半天,才有人开门。
女孩坐电梯上到三楼,屋门虚掩,不见大叔的人影。
裘立楠放下书包,脱去大衣和皮靴,走进公寓。
大叔穿着蓝格棉布睡衣,坐在床垫边,单手扶额,双眼紧闭。
“您哪儿不舒服?”裘立楠走到大叔面前。
赫尔珅指着额头,“Fieber(发烧)。”
“幺,幺,二?”都什么事呀?这两天他们跟救护车杠上了。
赫尔珅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温度计的有?”德语动词后置,搞得裘立楠说中文,越来越像日本人。
赫尔珅仍是摇头,闭着眼睛没出声。
“那,那......我上手了。”裘立楠的手还没碰到大叔,男人猛然睁开眼,好似凌厉的猎豹,一把扣住女孩的手腕,就差给她来个过肩摔。
四目相视,赫尔珅意识到自已反应过激,松开女孩收回手,“对不起。”
男人眼里有煞气,吓得裘立楠连退好几步,最后憋出一句老北京的问候语: “您吃了吗?”
“Kaffee bitte!(请来杯咖啡) ”赫尔珅也没客气,说完侧身躺到床垫上。
大叔家里的厨房,设备先进,几乎是应有尽有,就是干净的让人无从下手。
咖啡机上横竖好几排按钮,裘立楠第一眼愣是没找到开关。
病成这样,喝什么咖啡?
裘立楠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和公寓同属极简风格。
巧妇难为无米炊,裘立楠是地道的北京仁儿,不是田螺里面出来的姑娘,没有下过厨。
裘立楠在冰箱里找到一块乳白色的不明物体,上面长的有蓝毛,闻着味道还可以,有股奶香味。
冰箱柜门上立着两鸡蛋,煎蛋炒蛋蒸蛋羹,卤蛋煮蛋茶叶蛋,群英荟萃,鸡蛋开会,裘立楠绞尽脑汁,回想自已吃过鸡蛋的做法,感觉煮蛋最简单。
烧水的功夫,裘立楠又是满脑子问号,鸡蛋何时放进锅?热水?冷水?煮多久?
两个蛋难倒门外汉,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泡,裘立楠突发灵感,想起奶奶常做的蛋花汤。
女孩将鸡蛋打入沸水中,用叉子搅拌成蛋花,撒上盐,完活儿。
裘立楠连着打开三个柜门,没有找到碗。
几分钟后,一杯金灿灿、冒着热气的蛋花汤,呈现在大叔面前。
赫尔珅坐直身体,盯着白瓷杯里的黄汤,怀疑自已发烧,脑子烧坏啦......咖啡怎么这颜色?
裘立楠看出大叔的疑惑,但是不知营养一词,德文怎么说。
“Eier,besser (鸡蛋更好)。”
“谢谢! ”好在赫尔珅悟性高,一口气喝完“蛋咖啡”。
女孩伸手指指男人的后背,赫尔珅心领神会,脱掉上衣,背朝裘立楠。
纱布和伤口如胶似漆,掀开个小角,深黄色的脓水开始往下淌,裘立楠用棉签擦拭干净,把胶布重新按回去,当机立断,“我们去医院!”
赫尔珅烧的晕晕乎乎,神志恍惚,闭着眼睛从床垫下面摸出一台“大哥大”。
手机能有半个砖头大,头顶长着根天线,比马丁叔叔少一根。
裘立楠瞪大眼睛,豌豆公主过于矫情,可大叔睡在“砖头”上,不嫌硌得慌?
打完电话,赫尔珅告诉裘立楠,晚些时候有人来,送他去医院。
“那您先睡会儿。”
病人需要多休息,裘立楠离开大叔的床榻,走进浴室,用冷水揉搓衬衫和背心,除去上面的血污,扔进旁边的洗衣机。
长到十八岁,裘立楠没用过洗衣机。
出国后,自已的事自已做。
肖克强家的洗衣机很简单,哪像Miele这么耍大牌,水温分为30,40,60和90度四种。
不同的温度下,又细分不同的材质。
洗个衣服,德国人有必要这么严谨吗?
生活中,处处都是选择题,不懂全靠蒙。
裘立楠想起中学时代的秘诀: “三长一短就选短,三短一长就选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C无敌。”
首先排除A和D,冷水和热水两极端。在B和C之间,裘立楠保险起见,按下四十度的水温键,材质选的是Wolle (纯棉),因为她只认识这个词。
裘立楠拿起书包,走到离床垫最远的厨房,开了盏小灯,趴在台子上写作业。
一个小时后,裘立楠做完功课,洗衣机也停止转动。
“赫尔珅,赫尔珅,你醒醒!”裘立楠和大叔告辞,发现男人额头全是汗。
大叔双眼紧闭,裘立楠伸手到男人的鼻孔下,谢天谢地还有气。
屋里没看见座机,手机应该有密码,大叔这样烧下去,随时有可能脱水。
奶奶常说:积德行善,必有福报。
袖手旁观,等同见死不救。
裘立楠是个行动派,把毛巾折叠成长条,用冷水打湿,敷在大叔额头上。
裘立楠又到浴室找了条毛巾,温水帮男人擦身,擦完脖颈,鼓足勇气,撩起男人的睡衣。
大叔到底干嘛的?身上肌肉都成块。
一冷一热,两条毛巾每十分钟一换,裘立楠马不停蹄,穿梭在床垫和浴室之间的路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忙活三个小时,出了一身汗,大叔的体温总算是有所下降。
夜幕降临,到了回家的时间,裘立楠听见钥匙开门的声响。
汉森走进公寓,看见床垫边蹲着的裘立楠,表情像是活见鬼。
赫尔珅性格孤僻,行迹隐蔽,欧洲各地都有住所。亚裔女孩来德一个月,竟然出现在他的公寓里,而且是活的!
汉森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猎人在狼窝里发现一只羊,一只活着的小绵羊。
男人眯眼审视裘立楠,神情很像赫尔珅。
“我,我......叫立楠·裘。”国外自我介绍,都是姓在后。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裘立楠干了好事,心很虚。
想起表嫂说过的八卦,裘立楠感觉这位同志误会了,帅哥手里有钥匙,说明两人的关系匪浅,把赫尔珅交到他手上,自已也算仁至义尽了。
好人难当,裘立楠留下来照顾赫尔珅,完全是出于国际人道主义的精神。
外语不是裘立楠强项,三十六计溜为上,“我......我......那个......再见。”
裘立楠穿好大衣,拎起书包,手已经按在门把上,身后的男人叫住她,“等等,你们这几天都是在一起?”
话可不能这么说,同在酒吧,裘立楠是去打工挣钱的,赫尔珅是去喝酒花钱的。这就好比同在饭店,厨师做饭,客人吃饭,能一样吗?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裘立楠比窦娥还冤。
“汉森,开车送立楠回家。”屋里传来赫尔珅低沉的嗓音。
“No.”没等那个叫汉森的男人回答,裘立楠大喊一声,夺门而出。
送就免啦,别追杀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