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先生,快来坐!”
丁冠文在楼梯口刚一露面,于宗光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虽然这里曾经是自已的店面,丁冠文却显得有些局促,他那过于休闲运动风的打扮与经常流连夜店酒吧的人们相对比,多多少少有些格格不入了,就算他从不在意,还是会感受到四周传来的那种无形的压力啊,他不自在地看向于宗光询问:“于小姐约我过来,可是这店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
“没有没有!”于宗光示意服务生在一旁候着:“丁先生想喝点什么?酒吗?”
“不不我不喝酒!”丁冠文连连摆手:“水就行,谢谢!”
“好吧。”于宗光跟服务生低声说了几句,又回头对丁冠文露出殷勤的笑容:“我叫他写几个店里的招牌菜,你随便吃点,给点面子,算我一点小小心意,感谢你这个超级好说话的卖家哈!”
“不用不用……”丁冠文边摇头边不好意思地笑。
于宗光一副大大咧咧会张罗事的豪爽样子,丁冠文是没见过以前的她,不然一定觉得非常分裂。
只听她又款款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这不听说你要走了,想起都没正式请你吃一顿饭,这太说不过去了,哈哈~怎么不在这里过完年再走呢?春节还是国内有氛围一些呀!”
“我家人都在国外,再说我从小也习惯了。”丁冠文不以为意地说,是真的没怎么过过中国农历新年,也不太能消受得了那亲朋好友欢聚一堂互道家常的喧闹感觉,但出于礼貌,还是替于宗光圆着话:“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我是真没想到,作为买家,你也超级好说话的嘛!现在还这么客气……”
“嗐,我们出来做生意,多交朋友总是没错的!你不嫌弃就行!”于宗光笑着靠在椅子里,没有要走的意思,怕是要陪他吃完这顿饭了。
丁冠文这喜欢见山河湖海与戈壁沙漠多过见人的性子,其实是不太习惯这样摆明跟自已套近乎的场面的,但也不好说什么,便开始埋头专心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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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没过多久,便有服务生过来找于宗光。
窝卡手里端着电脑,一脸的苦恼:“光光姐,你看看这样行不行,这玩意儿也太难弄了!”
“好。”于宗光把电脑接过来,往桌子上一摆,还不忘招呼丁冠文:“这是我们店给新年准备的,现在这年头,什么都得网上营销,搞搞短视频,不弄就落伍了,确实难。”
丁冠文敷衍地点点头,并不想八卦。
“就这样就挺好啊!等下于宗耀过来,你再请教请教他。”于宗光播放完一个视频又打开另一个,特别不经意地又跟丁冠文说:“都是来店里的客人,我们想给他们弄个年尾合辑,特温情的那种……”
丁冠文勉为其难把头往她这边凑了凑,脑子里还在思考该如何不失礼貌地表达自已并不感兴趣,眼睛却被视频的画面定住了。
那是林一婷各种醉得一塌糊涂仪态全无的疯癫样子,直接把他看得目瞪口呆。
“当然,这都是要经过客人同意的。”于宗光小心看了看他的反应,迅速转移目光去盯着窝卡:“话说林小姐你联系上了吗?”
这句话将丁冠文从失神中猛地拉了回来,便听见那苦恼的服务生愈发无奈地说:“没有呀!这两天我一直在打她电话,通是都通了,她就是不接!唉,要不就别用她的了,我估计她也不会同意!”
“唉……”于宗光也重重叹了一口气:“那算了吧,你先弄别人的,我过段时间等她心情好了,再给她解释解释。”
窝卡点着头把电脑端走了,于宗光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谁的电话都不接……她不会是……真想不开……要做傻事吧……”
这边正竖起耳朵的丁冠文,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饭也吃不下了,又不好抓着她问个究竟,毕竟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东问西呢?只能借口自已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匆匆离去。
于宗光这才收了自已的笑脸,靠在椅子里,默默看他焦灼的背影,闪烁不定的灯光里,她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冷漠气息,跟刚才那有些油滑的老板娘又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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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冠文在酒店房间的床上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睡,数次拿起手机,对着有些刺眼的屏幕发呆,始终按不下去那串依然熟悉的号码。
她或许,已经换号了吧。
又或许,即使没有换号,也因为那不得而知的原因,不会接电话?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强悍如她,竟被人认为有会去做傻事的可能?
本来,只是听人说一两句,还不太能相信的,但她那如行尸走肉般拼命买醉的画面,又确实触目惊心。
果然,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办法真正放下她啊……
总之无论如何,明天都要去一趟美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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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明明身为美麟的大股东,从未参与过公司运营的丁冠文还是毫无意外被挡在了楼下,前台和保安都不知道他是谁,他也没有预约,一身便装再加背个大包,看起来根本不像有生意要找林总谈的样子,不拦他拦谁?
更何况,林总根本不在公司呀!
这几天,公司上上下下,内内外外,各种项目各种决策都想找林总,偏偏林总却在这个时候请假了,还说要专心放假,谁的电话都不接,公司里懂点门道的,觉出这气氛不对劲,怕是林家内部的斗争已经到白热化的地步了,林总这是在显示自已的重要性呢,但没人敢宣之于口。
面对外人,前台和保安也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就一句:林总太忙了,这几天预约都是满的,请留下您的联系方式,等林总有时间了通知您。
主要是说林总出差了也不行,出差了怎么还电话都不接了呢?
更不能说林总请假了,八百年不请假的人突然请假,这传达出来的信号,不是天都得塌了吗?!
这些,丁冠文自然是无从知晓,只听他们说林一婷忙,忙点好,忙说明人状态还是正常的,正稍稍放心下来,打算就地等她下班,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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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真的是你吗姐夫?”
林一航如获至宝抓着丁冠文“姐夫”、“姐夫”地叫,看旁边的前台和保安一个个在那里疯狂交换眼色,心满意足地笑了,得,这下八卦要传一阵子了,好好八,鼓励大家深八!
林一婷不是使性子不来上班吗?正好借这段时间在公司提前搞搞“去婷化”,免得她老自以为是觉得公司没了她不行!她这突然回国的前夫,用对了就是削减她威信的一柄好刃啊!
在丁冠文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林一航便已拉着他向电梯走去,边走边寒暄:“姐夫回国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让弟弟我好好招待招待你呀!快来快来,上我办公室坐坐!”
直到电梯启动,丁冠文才缓过劲来:“你……你别再叫我姐夫了,我跟你姐……早就离婚了,还这样叫……影响不好……”
“哎哟……”林一航一脸歉意:“我见着你一高兴,忘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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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这次来美麟,不会是来找我姐的吧?”出了电梯,林一航继续殷勤地把丁冠文往自已办公室引。
“不是,我是拗不过我爸,他非要我来公司看一看,我总得做做样子。”
丁冠文见林一航办公室门口秘书正襟危坐着,旁边还站了一个,那女人怀里抱着些文件夹,站得有些不耐烦了,百无聊赖微微靠墙,眼波流转,扭捏作态的,旁边秘书也见怪不怪。
看到林一航还带了一个人回来,女人刚要露出的媚态又收了回去,站直了身体:“林先生。”
“这是我姐的秘书。”林一航指了指她,对丁冠文说:“你要是真想见一见我姐,我让她安排安排?”
丁冠文还未答话,女人便忙不迭地说:“林先生,林总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会,估计要开到很晚,不方便见客的!”
“这样啊……”林一航面露难色:“那没办法了,你……找我有事?”
女人眼神热切了一些,重重点头:“嗯!有些文件要您看一下!”
“好,你先等等,我跟这位丁先生聊几句。”
林一航交待得轻描淡写,丁冠文却不禁思索:看文件要有人陪着才能看吗?自已老板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秘书却在这里做些无关紧要的事还一副不怎么赶时间的样子?一身OL打扮偏偏衣服领子少系一个扣是要做给谁看?再看这办公室门边什么标牌都没有,没有名字也没有职位名称的,这林一航又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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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林一航招呼丁冠文坐下,热情地问着。
丁冠文摆了摆手:“不用客气了,我坐坐就走。”
环视一圈这装潢考究的办公室,他心里的疑虑更添几分。
“哥这次回来,打算长住还是……”林一航也观察着他,试探问道。
“没有,我回来处理点事情,过几天就走了。”丁冠文淡定回答。
“哦……”林一航若有所思点点头:“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这下有机会跟哥学习了……”
他夸张地摊了摊手,又说:“董事会的几位长辈,可一直盼着你回来呢,说丁伯伯的儿子满世界跑,见过大世面,回来一定有所作为。”
“算了吧……”丁冠文自嘲耸肩笑道:“我你还不知道吗?对这些事可以说一窍不通!我那老父亲天天念叨我,说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只知道玩,不务正业,没办法,天生这性格!”
“也是……要不当初也不会被我姐……”林一航这话听着像不过脑子直接往外蹦出来的,不过适时地戛然而止:“唉!瞧瞧我这张嘴!”
眼看丁冠文脸色阴沉了些,明显被勾起不愉快的往事,不想再客气寒暄下去了,林一航也得到了自已想要的答案,估计外面的人也要等急了,便又说:“纪董今天应该在公司,你要不要上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丁冠文迅速起身:“还是不了,搞得这么正式好奇怪,我走之前尽量约他们几位叔叔伯伯吃顿饭意思意思得了,也算给我爸一个交代。那我先走了啊,你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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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丁冠文开门的同一刹那,等在门外的女人与他擦肩而过飞速闪了进去,行迹鬼祟如此,也是明目张胆。
丁冠文被刺鼻的香水味熏得直想打喷嚏,礼貌地问一旁的秘书:“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被交待要送丁冠文出去的秘书,心知肚明老板这里不需要有人打扰碍事了,也乐得带丁冠文先去一趟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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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女人一进门,立马回身把门锁死,嗲声嗲气叫了林一航一声:“林总~~~”
“先别这样叫我。”林一航背对着她,信步往自已的办公椅走去。
女人从背后朝他一把搂了过去,怀里的文件夹哗啦啦掉了一地,声音愈发甜腻:“这不是没有别人在嘛!怎么,听着不高兴?”
“高兴!高兴!”林一航轻轻解开她的手臂,在椅子里坐下来,悠闲地撑开双臂,叉开双腿,一副准备享受服务的样子,嘴里却不紧不慢地问:“有什么文件要给我看?嗯?”
女人在他脚边蹲下去捡文件,咧开的领子里那精心准备的风光便被林一航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他也没了耐心,直接伸出脚,光亮的皮鞋将她领口又挑开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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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你在林一婷的办公室里,有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女人一边擦嘴一边系着自已的衣服扣子,还要回答林一航的问题,有些手忙脚乱,但也不敢怠慢:“没……没什么……她重要的东西都不离身,电脑也带走了,我是真的翻了好几遍,也没翻出什么来。”
眼看着林一航的表情微微狠厉起来,她慌忙继续说:“不过我今天早上不是因为有急事约她出来了一趟嘛?她叫我去的她车上,你猜,我在她车上看到了什么?”
“什么?”欲望发泄完以后的林一航对眼前这个女人充满了厌恶,看着她蠢笨谄媚的样子就来气,但她对自已还有用,加上他一向不会真正喜怒形于色,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女人便得寸进尺又贴了上来:“我看她座位上有张纸,我上车以后她才收进包里的,虽然她藏得快,但我眼尖啊,就瞟了一眼,都被我看到了关键词……”
这女人是真啰嗦戏又多,铺排半天,终于说出了重点:“那上面写着什么什么‘病理’之类的,还有好几个‘乳腺’……”
“哦?”林一航坐直了身体,拿开女人一直不规矩乱摸的手:“乳腺?病理?报告?”
“我琢磨呀,这会是什么意思?”女人得意洋洋的,对自已的分析能力颇有自信的样子:“好端端的身体为什么需要做病理?一定是长东西了呀!怪不得她要请假!”
她娇滴滴趴在林一航肩头,煞有介事继续说着:“我听说,年纪大又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最容易得乳腺癌了!有些东西老天爷给你你又不用,就会出问题!”
林一航懒得再听她说这些没营养的闲话,自已陷入了沉思,没沉思多久,又被摇回了神。
“你在想什么呀?担心你姐了吗?这多好的机会呀!这下就算林一婷还想继续霸着CEO的位置,董事会知道她生病的话,也得逼她退了吧?”
女人这夺命连环摇终于摇掉了林一航的耐心,他眉头紧皱起来:“你先出去。”
“嗯~~~”女人不依不饶撒着娇,但还是乖乖收拾东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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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航坐在椅子里,沉默半晌,突然冷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林一婷,你也有今天。”
没多久,敲门声又响起来,他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秘书半推着门,探进来一个脑袋:“林先生,抱歉打扰了,刚才那位丁先生又回来了,说是手机可能落在了这里。”
“是么?”林一航懒懒地坐回椅子里:“那你带他进来找找,动作快一点。”
丁冠文跟着秘书走进来,一脸羞愧地对林一航赔着笑:“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哈哈~我这人,经常丢三落四的!”
林一航敷衍地朝他客气笑了笑,便低头看自已手机去了。
“找到了,是不是这个?”秘书从刚才丁冠文坐过的沙发边直起身来,手里举着一个手机:“被抱枕盖住了。”
“是的是的,谢谢谢谢!打扰了打扰了……再见再见一航……”丁冠文絮絮叨叨念着跟秘书出去了。
林一航摇了摇头,什么大有作为,什么虎父无犬子,那可不一定。
丁冠文,一个在感情上都能被人骗得团团转的草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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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丁冠文从美麟办公大楼里出来,戴上耳机,面色冷峻听起了手机里面的录音。
世界各地周游这么些年,他可不是什么容易上当受骗的傻子,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时间观察各种细节,以便未雨绸缪避开危险,面对意外迅速反应,冷静利用手边的一切条件来解决问题,是他习以为常信手拈来的能力。
更何况那是与林一婷有关的人和事,他更是半点都不会掉以轻心,林一航,瞧不起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