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贺老太太的情绪突然反复无常起来,有天于宗光起床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愣愣地发呆,许久也不吃一口东西,还没走过去,佣人常妈就特意跑过来低声说:“老太太这几天心情不好,别说我们没提醒你,你当心点儿,不要去惹她。”
于宗光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提醒这样的态度,倒不是有多替别人着想,不过是怕出什么无谓的麻烦连累到自已吧?
她在老太太对面坐下来,自已默默吃起了早餐,过了一会儿,始终觉得这样不妥,便小心翼翼问道:“妈,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她,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有任何回答。
“要不,我陪您去看看医生吧?”于宗光更加如履薄冰。
贺老太太总算开口说话了:“你怀着孩子就不要到处乱跑,我身体没毛病,好着呢。”
“那要不……我陪您去逛逛街?您不是马上过生日了嘛,去置办点新行头,生日那天美美地见人,好不好?”
“生日有什么好过的,谁还没个生日。”贺老太太一点也没被打动的样子。
“您怎么这么想呢!”于宗光以为这只是老人都会说的客套话,不希望孩子费心之类的,于是努力给自已的语气里又加了几分殷切:“这是多重要的日子啊!一航还说……”
“你听不明白我说话是么?”贺老太太表情声音都没变,只是冷冷地打断了她:“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珍惜自已的肚子,就想着往外跑,你们年轻不懂事不怪你们,怎么医生也这么不负责任没嘱咐过你们吗?”
“我……”于宗光愕然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要这么问,听着好像是在关心,更好像是在指责,总之自已肯定哪句话没说对惹着她了,扭头瞥见常妈恨铁不成钢的嫌弃的眼神,更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了。
“你自已慢慢吃,我回房了,常妈,叫他们今天没事谁都别来烦我,有事也别烦我,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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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宗光感觉这大房子里的气压一整天都低了不少,又不敢出门,只好也乖乖待着,看书,画画,提心吊胆地倾听一切动静。
因此,林一婷气势汹汹地回家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你老公呢?”林一婷一边径直朝她走来一边质问,一双大眼睛瞪着恨不得吃人的样子,令人忍不住腿软。
于宗光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说话啊,你哑巴了?!我问你你老公呢?!”林一婷吼了起来。
“他……他说……他今晚要在公司加班……”于宗光好不容易镇定心神,战战兢兢地回答。
“废话!我要是在公司能找到他或者打电话他能接我用得着回来问你?!”
林一婷的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贺老太太。
“什么事啊一回家就吵吵?”老太太慢悠悠从楼梯上走下来,慢悠悠坐到沙发上,再抬头看看林一婷和于宗光,“啧”了一下:“傻站着干嘛呀?又没听明白吗?打电话啊赶紧打电话啊哎哟……”
于宗光还后知后觉地“啊?”,看到她愈发厌烦的眼神,才抖抖索索拿起手机给林一航打电话,手机嘟了很久,没有人接。
“就知道会这样!”林一婷走到母亲面前,气得直甩手:“他哪次不是惹了一堆麻烦就躲起来不见人?!”
“有事就好好说事,吵吵有什么用?”贺老太太对女儿倒是足够心平气和,但也不给好话:“这么大个人了,还是控制不了自已的脾气,坐下来,说说怎么了。”
林一婷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语气还是很激愤:“我跟他说了那个姓鲁的靠不住,行内都知道他的东西质量不行要的点还高,看看没几个人愿意跟他做生意就知道了,他还一头钻进去要跟人谈谈谈谈摆子啊?!”
“哦,就为了这点小事?”贺老太太明显放心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靠了靠。
“小事?!”林一婷站了起来:“几千家门店的事是小事?还是说只要他搞出来的事您都觉得是小事?”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贺老太太拉了拉林一婷的手:“几千家门店大头不都是你说了算嘛?就一个零食几个牌子这点小鸡毛蒜皮,你还不放心给弟弟去决定吗?做生意是你有经验,正因为这样才要多教教弟弟,多提点提点他,鼓励鼓励他呀!”
林一婷更加火冒三丈了,甩开母亲的手:“是我没提点他、没鼓励他吗?看看他做的这是什么事儿?!他要是蠢我还同情同情他,明知道对方是个大骗子,还在那里装高尚说什么‘在商言商、情有可原、多给机会、交个朋友没坏处’的屁话,我见不得他这副烂好人伪君子的鬼样子!”
“够了,别这样说自已的弟弟。”贺老太太语气冷了下来:“现在是没货给你卖了吗?公司没赚钱吗?顾客有投诉了吗?还是那个鲁总有什么问题行内通报了?既然不是,就要学会放手,管理大公司,不是事无巨细看得死死的就叫尽职尽责了,你呀,还是没跟你爸学到精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宗光觉得她“放手”两个字说得尤其着重,尤其意味深长。
林一婷握了握拳,眼看着还要发作,最终却只咬牙吐出一句话:“说到底,林一航就是做什么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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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林一婷愤然上楼的背影,于宗光有一刹那感觉自已似乎非常清晰地体会到了她的心情,不禁迅速原谅了她对自已的大吼大叫,又瞬间回到对林一航的担心上来。
她不知道自已睡着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听到林一航回来。
“老公,你回来了。”于宗光撑着自已的身体,艰难地坐起来。
林一航忙快走几步来到床边扶住她:“我吵醒你了?别起来啊,快躺下。”
“唔~躺着也不舒服,腰好酸。”于宗光摇了摇头。
林一航拿了个枕头塞在她腰后:“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嗯。”于宗光想起刚才的事,赶紧问他:“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刚才大姐到处找你。”
“她烦到你啦?”林一航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不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别理她,她就是这样的脾气,急性子,不是故意要对谁凶的,公司的事,我回公司跟她商量就好了,放心吧,我们能处理好。哦,我后来忘了跟你说了,临时被客户叫出去谈事,非要叫我去边喝酒边谈,可累死我了。”
于宗光闻了闻他身上并没有过重的酒气,看来是知道她闻不得,他没有多喝。
“是那个,鲁总吗?”
“是啊。”林一航应该是不想再提公事,话锋一转:“知道你在家待无聊了,明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啊?”于宗光又惊又喜:“你有时间吗?不用去上班吗?”
“班有啥好上的?”林一航爬上床,搂着她的腰跟她并排坐着:“还不许我这个富二代任性一回,偷偷懒,旷旷工,陪陪老婆?嗯?”
“是不是真的啊?”于宗光被他逗得心情雀跃得不得了,但是一想到婆婆,又有点跃不起来了:“还是算了,妈好像不喜欢我出门,她也是担心我的肚子,你看,这么大,看着多吓人!”
“不担心不担心,明天这么大个猛男在你身边保护你,她有啥好担心的!”林一航亲亲她脸颊,又亲亲她耳朵,彻底打消了她的忧虑。
“什么猛男,好意思说猛男!”
“再过两个半月,你就知道猛不猛!”
“两个半月吗?这么精确是两个半月吗?”
“怎么,两个半月都等不了了吗?”
“谁等不了!明明是你……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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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以于宗光自由放松的一天作为结束,等他们玩到晚餐后才回家,老太太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现,林一婷也依旧早出晚归,佣人们继续埋头做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她的忐忑不安只是一场有点可笑的矫情。
她本想跟林一航说一说贺老太太的情绪,后来看到他们两母子有说有笑,又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他们自已处理问题的方法,怕万一再说错什么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就默默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但她总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预感到将有什么大事发生,会把这个家表面的平静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