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宗光的工位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不过是从董事长办公室门外，搬到了门里，而已。
邵芳华连连咋舌，一时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于宗光，反正她阻止于宗光靠近董事长的那些努力算是全白费了，于宗光不仅越靠越近，还靠进董事长的办公室里面去了！公司上下风言风语，早已传得越来越玄乎，说什么于宗光十有八九是会点妖法的，不然怎么就她能近得了董事长那个“唐僧”的身！这女人怕不是给董事长下了点什么蛊还有降头之类的！如此说来，作为之前或多或少有得罪过她的人，邵芳华，这下可要怎么办哟！真不会被她秋后算账吗？？？
急人的是小黎公子那个始作俑者，这会儿倒是开始装死了，也不三天两头来找邵芳华要她想办法了，小黎公子，你醒醒！你爸现在可是实打实被妖精缠上了！怎么你反而一点都不着急了？？？
邵芳华观察了好几天，没思考出什么眉目来，也不知道小黎公子是不是在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中，毕竟他都破天荒答应上黎明来上班了，总归是有些自已的主意和计划的吧！她于是决定收拾收拾心情，好好配合于宗光做该做的工作，就算博取博取于宗光的好感和信任，忍辱负重做一做小黎公子的卧底也好哇！
她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发现于宗光在认真地往一个笔记本上写东西，传统意义上的笔记本！手写！！！
她惊讶得很，忍不住问于宗光：“你在记什么呀？”
于宗光抬眼看了看她，也不隐瞒，坦然说道：“我在盘点咱们黎明具体都有哪些产业呢！”
“哦……”邵芳华恍然大悟点点头：得，这是在算董事长到底有多少身家呢！
她又好奇地问：“这些需要记吗？电脑里不都有？”
“用笔记下来正好过一遍脑子，印象深刻一点。”于宗光对她毫无保留、言无不尽：“这么大一个公司，哪哪都有需要注意的细节，好好理清楚关系，以后万一有人在里头搞事的时候，才能第一时间知道该怎么应对。”
“嗯……”邵芳华若有所思：是她一贯的作风，未雨绸缪，在很早的时候就提前想好一切可能出现的坏事情，提前做好一切准备！这么严谨细致的一个人，小黎公子那个吊儿郎当的大头虾，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对手哦？！
于宗光仿佛不知道她别有用心似地，继续跟她掏心掏肺地说：“两个文旅城，海洋公园和影视主题的休闲文化园，包括万凰山庄在内的几个精品连锁酒店那边，运营得都已经很完善了，不用特别操心；影视公司小打小闹的，跟着别的大公司一起玩，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几个在售的系列楼盘早卖得差不多了，后期多督促督促物业，就能保证良好的售后；晨曦我一向都亲自盯得紧……”
她停了停，认真思索良久，又接着说：“要说出点什么问题，还真得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商场，嗯，还有……目前在建的一些工程，特别是栖风镇！”
邵芳华倒是听得慌了神：跟我说这么多干嘛？？？！！！我可不会把这些话都去告诉小黎公子哦！绝对不会！！！
◆
为了投石问路，于宗光把一个自已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计划摆上了董事会。
她提议将黎明和美麟共同开发的那个城东项目，拨出足够的面积和层数来，建一个属于黎明自已的大型仓储式超市。
董事们都第一时间极力反对：
“搞超市是人家美麟擅长的事，咱们非得抢来做干嘛？”
“哪怕说再跟美麟合作合作，实际操作的事都美麟自已去搞，咱们只管投资，不是更省心么？”
“是啊，晨曦不是在线上发展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往线下扩张？”
“传统的超市都在寻求线上发展还愁没有门路呢，怎么我们还有自降门槛儿的道理？？？”
“这么做太冒险了，我不支持！”
“谁逛超市不是就近去自已家楼下？就算搞搞营销，用什么价格优惠、大包装、独家货、会员制之类的噱头吸引人大老远跑过去，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于宗光一条一条解释给众人听：“美麟根本没有那个实力，他们在国内各地开了那么多家超市，哪家规模比得上沃尔玛、永辉，甚至大润发之类的一点点？区域也比较局限啊，具体数据大家都看到了吧？黎明当初跟美麟合作，也不是奔着要被人家分一杯羹的目的去的吧？这一点，我相信不用我明说，在座各位心里都清楚得很！如今线上的生意竞争已经白热化了，往线下去寻求更多的机会和可能，是大趋势，就是我提到的‘新零售’这个概念，别的线上大公司都已经在铺路了，其实我们已经算是落后了！风险当然是有的，我计划书里都列出来了，如果有遗漏，大家可以补充！但大家有没有想过这个成本与回报之间的性价比？机场是不一定能批下来的，我们不能死等着这一个好消息守株待兔，就认准了开酒店、办商场这一条路，机场如果再过几年依然批不下来，住酒店、逛商场的人从哪里来？我提的这个方案，至少保证就算没有机场，它也能成为一个新的城市地标，毕竟，生活消费是刚需，人们周末来我们这个大超市逛一圈，囤囤货，半个月不用愁，顺便呼吸呼吸近郊区的新鲜空气，换换心情，遛遛娃，不用在城里人挤人，堵着车、找不到停车位，不好吗？退一万步讲，如果到时候真的营销不利，生意惨淡起不来，它也至少能成为晨曦的一个大型仓储、转运中心，不是吗？”
这一番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能听出于宗光确实做足了准备，说得节奏紧凑一气呵成，一点没给别人插话进来打断她的余地，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就算想到点什么，也来不及反驳。
“你说得天花乱坠，就是没提一个事儿。”还得是老谋深算的辛继来，第一个发出切中要害的质问：“为什么就非得做超市？什么呼吸新鲜空气、换换心情、遛遛娃，全是小市民的一些低层级的消费需求，咱们黎明卖那么多精品小区，开那么多高档酒店，搞文旅城，瞄准的可都是中产消费！于小姐你是去了一回美麟，跟前夫一起做超市做上瘾了吧？”
他一上来就拿这种私人感情的问题说事儿，还真是大男人对付小女人的惯用手段啊……
于宗光于是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开怼：“中产不用逛超市么？中产不用生活？不用吃喝拉撒？辛董，您家的佣人平时都上什么超市给您置办生活用品？沃尔玛？还是山姆会员店？还是新晋网红Costco？生意都给美国人做，钱都给美国人赚走了，您守着咱们自家这么广阔的土地，白白浪费了，您安心吗？”
你有荡妇羞辱，我有爱国主义绑架，魔法对轰，看咱俩谁杠得过谁！
“你别跟我东拉西扯的！”辛继来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内心逻辑倒是丝毫没乱：“这土地白白浪费了，到底赖谁？当初是谁非要拉着美麟来跟黎明谈融资？谁说要跟美麟共同开发一块没有发展前景的烂地！我可投的是反对票！”
他带了些狠劲儿盯着于宗光，暗叹自已小看了这个女人，竟然是个少见的能把脑子凌驾于情绪之上、不会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厉害角色！能给他都逼出一点真火气来，有点棘手啊……
他恨铁不成钢看了看一向只会说些无关痛痒场面话的徐志诚，本着能拉拢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冷不丁问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黎景淳：“小黎，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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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黎景淳怎么也来开董事会了？
哦，他看于宗光天天代表这代表那的，也心生灵感，过来代表代表他母亲来了。
他前面看于宗光舌战群雄看得骄傲，后面听辛继来提林一航听得生气，压根儿还没工夫好好思考于宗光的提案呢！
这会儿突然被点名，他有些窘迫地清了清嗓子，整理整理心情，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问于宗光：“于特助，你刚才提到那些线下的大型超市，但你的计划书里好像还真漏了一些数据，你有没有去具体调查过，最近这几年，这些超市在线下的生存情况怎么样？业绩还稳健吗？有喜人的增长吗？还是在不断亏损？甚至一家接一家闭店了太多？据我个人了解，曾经风光无限的那家法国超市，现在可提都没有人提了——你不也没提吗？”
他这么有力的一个靶点抛出来，其他董事也都不是草包，瞬间明白了到底该怎么直击问题的核心，纷纷重新踊跃发言：
“是啊是啊！所以就是说风险还是太大了！”
“现在实体生意本来就难做，搞低价竞争，线下怎么可能比得过线上？还是谨慎一点好！”
“线下这些用工成本啊、租金成本等等，只会不断增加！外部环境的影响这么不可控，到时候利润收窄，又没有好的退路，真就会兵败如山倒！”
“终究还是要靠数据说话的！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咱们说到底还是没有什么商超运营经验，现有的那些商场，都是采取跟第三方合作的方式，所以咱们做好自已擅长领域里的事，比什么都有性价比！”
辛继来眉开眼笑看着于宗光被群起而攻之，被驳斥得哑口无言，心情畅快得很，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适时开口：“我看大家也都说得差不多了，投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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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宗光本来有理由再掰扯回去：实体经济真的没有必要存在了吗？不可能啊！只要人类不灭绝，实体经济就怎么都有其发展空间！关键就看谁能新意频出，提高服务质量，完善一切细节，不断抓住消费群体的心而已。你跟国家、政府各级领导人去说，不要实体经济了，你看看人家跟不跟你急眼！既然有需要，自然就会有各方扶持，这个好处怎么就没人提及呢？更别说身为大企业应该有的一些社会责任、担当什么的了……
但她知道此时此刻，还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反正今天投这颗石头的目的也只是问问路而已，还需要时间再把路探探清楚，积蓄积蓄能量，攒够了路费，才好真真正正走上去呢。
她于是不再发一言，平心静气接受了一边倒反对的投票结果。
辛继来以为她被气得够呛，用鄙夷不屑的目光看了看她，心里暗道：到底是女人，在这里使性子甩脸子给谁看呢？
黎景淳也看了看于宗光，很想跟她说点什么，“都是就事论事”、“不是故意要跟你唱反调”、“别生气”、“气坏自已没人替”之类的，但他还没朝于宗光走过去，就被辛继来拉住了。
辛继来一副慈眉善目的欣慰样子跟黎景淳叨叨了半天，称赞他是一个有脑子有想法有主见还有远见的年轻人，表示自已对他的大好前途充满期待，叮嘱他以后一定要多跟叔叔伯伯们走动走动、交流交流，等等等等。
黎景淳懵头懵脑听着，眼睁睁看于宗光收拾东西走出了会议室，急得牙痒痒也没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