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又何必对死亡心怀惧怕呢?任何一种生命,只要存在过,必然会走向消逝,而后以别样的形式继续存活着。人的生命看似终结了,其实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活了。
白雪松默默的送给自已这样一句话:“让我像鲸鱼一样,勇敢地面对死亡拥抱生命”,所以他不怕死。在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幅凄美绝伦的画面:轻灵的灵魂以一种欣赏抑或是告别的姿态,注视着自已的身体为那些海洋生物供给食物,这是一种伟大的贡献。他是吃食物长大的,再把自已作为事物供给别的生物,这叫天道循环,他对自已能做出这样的贡献深感满足,为自已能有这样的认识感到满足。也认为自已是超脱的、智慧的,所以他的内心充满了愉悦。
生命的旅程总有终点,但这终点并非是黑暗的终结,而是光明的转换。就如同鲸鱼的死亡,虽看似生命的落幕,却也是无数生命新生的起点。
他觉得自已能拥有鲸鱼那般的豁达与勇气,在面对生命的必然归宿时,能够从容不迫,心怀坦然。
他也期待自已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创造出无限的价值,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一抹璀璨的光芒。
他并不打算治疗,因为癌症是世界难题,他不想让自已痛苦也为亲人带去负担,不想让拥有幸福生活的姐姐为失去他再一次接受打击、经受痛苦。
他没想到姐夫靳尚明以出其不意的形式,出现在他身边。那时候他还没有离开B市,他以为他是要去某个地方恰巧路过,或者就是因事来B市。
靳尚明冷冷的脸,冷冷的眼睛看着他说:“听说你们拥有一个非常豪华的别墅,我先去参观一下,而不是这样一个临时住所。”
白雪松十分尴尬:“姐夫,我们在这里不是更安静吗?可以说我们想说的任何话,不受他人干扰。”
靳尚明依旧看着他:“不想在你家里招待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白雪松敏感的意识到靳尚明是知道了什么,只好实话实说,“那不是我的家,那里和我没关系。”
“为什么?”
“我……我和赵若彤离婚了,我净身出户。”
靳尚明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旋即又坐下去。
他给白雪松打电话说来的时候,白雪松还和他开玩笑说来吧,他会好好招待。那时候白雪松不知道他就在B市,他说他马上到,白雪松的口吻就支支吾吾了。那时候,他只是以为白雪松不愿意让他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根本不知道白雪松离婚。
靳尚明非常意外。
“你开什么玩笑,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想在一起生活了,各自生活各自的,安静。”
“婚姻是彼此为对方负责,不是一个‘不想’就万事皆无,你的出发点不对。我想见见你那位,可以吗?”
“不不,不要,你见到我就可以了。我们俩真的离婚了,你去找她,等于惹自已不高兴,也让我难为情,何必呢。要说招待的话,有最高级的酒店给你住就行了,吃什么更好说,我会陪你去吃B市最出名的小吃。”
“仅此而已?”
“啊……?还有什么,姐夫有什么事,如果是让我帮忙解决的,姐夫请讲。”白雪松使劲笑着,“只怕我的水平不能够帮助姐夫解决问题,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我。”
“暂时不需要你帮我解决问题,但是我感觉,你有问题需要我帮你解决。”
“我?谢谢姐夫,我没事。”
“你还给我笑?好,你能笑得出来就说明你心态很好,值得我帮你解决问题。你的身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说吧,你有什么打算,想采取什么策略保证自已的身体健康?”
“我没有啊,你怎么知道我有身体问题,你从那儿知道我身体有问题?”
“李浩然,你认识吧?”
听靳尚明提到李浩然,白雪松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体情况。靳尚明是M市商业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之一,李浩然能联系到他肯定也费了一番功夫。李浩然还真是用心……
“不要让我姐姐知道。没了爸爸妈妈,我不希望姐姐知道她唯一的弟弟也将不久于人世,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白雪松的手肘撑在大腿上,用力捂住脸,将内心的痛苦竭力隐藏起来。“我会好好照顾自已的身体,用最大努力争取生命的长度,当然我也会尽力拓展生命的宽度。其它的,顺其自然。谢谢姐夫来看我,我已经辞去了学校的工作,打算离开B市道各地走走。”
靳尚明严肃的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对你有要求,就是必须配合我治好病,不要让我孩子的妈妈得知她唯一的弟弟早死了以后伤心。”
白雪松苦笑:“姐夫,别开玩笑了好不好?癌症能治好吗?知道你爱护我姐姐,所以我没什么牵挂的。现在我对你也有个要求,就是等到联系不到我的时候,想办法找个和我说话声音差不多的人,代替我给姐姐打电话,让她以为我活着。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靳尚明发火道:“给我来这一套?你必须活着!今后你的治疗由我来安排,必须按照我的安排行事,我要治好你!现在就收拾了跟我走!”
白雪松一脸无可奈何:“收拾什么,我自已走就行了。您要有事就说,我能办的帮您办,不需要我的您自已去办。今天咱俩见这一面,你好好看看我,回去以后告诉姐姐就说我很好。以后,以后……”
“以后什么?”
在靳尚明的逼视下,白雪松落泪了,不过还是强硬道:“以后……就是没有以后了!”
靳尚明久久看着白雪松,白雪松不看他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僵持着,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靳尚明是非常强硬的人,从小到大一贯性的强硬,这一次却在白雪松把自已当成将死之人的沉默中妥协了。他是第一次见到病人在面对疾病当中的绝望,像一块铁,也像一块石头,扔到哪里都可以。
白雪松不在乎了,他不能不在乎,他缓了口气说道:“我们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既然你懒得收拾,那就跟我走,由我来为你安排一切。”
“谢谢姐夫,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真的不用了!我只希望你能一辈子对我姐姐好,这就是你对我最好的安排。”
靳尚明顿了顿,突然说道:“白雪松,你如果这样不听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