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臂护着何可穿过一个车道路口，走上人行绿道。
陆轻才略为赧然地低声问何可：“小可，我不太懂，那个，捐献者是...谁都可以吗？”
“唔......”他抚着后颈，唯恐说错话般，试探的语气轻缓，“我...我能去试试吗？”
“......”
何可蓦地望向他，最后一抹夕阳在她的眼睫缀下层薄光。
从女孩一瞬不瞬的瞳仁里透出的意味，陆轻看不明白。
“不可以吗？”他眉棱深蹙，面色尴尬。
唯恐自已蒙昧鲁莽的言行，不仅不能帮助解决一星半点的问题，还要给接受这份心意的人带去无谓的困扰。
但是，除了对医疗、诊治一知半解，他又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提供一切他力所能及的助力。
“可以的。”
良久，何可才有了反应，出声应他。
她很难形容此时内心的感受，她压抑着，隐忍告诫自已不能流露太多，不能干预陆轻真实的选择。
所以她的语气出奇得平静无澜，与她的情绪背道而驰。
“不过，陆轻哥，你...真的想捐献吗？”
“那个...你不用......”
何可觉得自已委实挺过分，她想说让他不要冲动，不要脑子一热，单纯为了她做这事，她担心他冷静下来就会后悔这个决定。
万一再真的匹配上了，那...他会不会又有顾忌、有犹豫，甚至更加懊悔。她听说会有部分捐献者会有这样的心态变化。
但另一方面，她又迫切地祈盼他能去匹配看看，多个人尝试，自然多一份希望。
而且不知从哪里来的直觉，她似乎能在陆轻的身上隐隐看到一线属于百里锵的生机。
莫名其妙、无根无据，却又仿佛真实存在一般。
两股力量在脑中角力，分不出胜负。
何可踌躇着，吞吞吐吐地。
陆轻见她并没有要严词拒绝的意思，端正了神色，诚恳地打断她。
“小可，我真的想试试，看能不能匹配上。”
“我不是随口说的，我是真的希望能有这个机会，如果有幸能匹配上，那我就能救你弟弟了。”
何可瞳孔中央倒映着陆轻率真的脸，他的声音深沉而平稳，每一个字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意和决心。
她嘴唇微微开启，然而，半晌，却没能说出什么。
陆轻还在顾自憧憬，并没有注意到何可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光。
“如果真能这么走运，我的天！不夸张地说，我得开心死！”
他的眉眼霁明，神采湛然，一言一行就像个即将被满足心愿的孩子。
明明看起来不太像话，然而感觉上却毫无违和。
长腿一迈，他手掌轻轻撑了下何可纤薄的肩膀，使她停住了脚步。
“小可，就这么定了。”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透露出一种无言的诚挚。
何可抬眸，茸茸密密蝶翼般的睫毛将这道目光尽揽眼底，早已动容的情绪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清晰圆滑的眼眶朦朦胧胧覆了一层雾气。
“陆轻哥，谢谢。”
陆轻没有言语，只继续深深望着她，弯眸浅笑。
那一瞬，何可看到他宽实的肩膀从耸立到垂落。
彼时，在他身后，恰好亮起的长长一排路灯罩出了一圈金色的光华。
透过昏暗的夜色，暖融熙和。
-
何可和陆轻返回医院的时候，恰好在住院部大厅遇见了百里为书的同学，血液内科的张医生，百里锵所在治疗组的组长。
何可走上前和张医生礼貌打招呼，陆轻悄声问她，“是负责百里锵的医生吗？”何可点头，他立刻换上了催促的语气，“那你快问下医生，我想捐献的事。”
何可瞥了他一眼，抿住唇，没有立刻作声。
张医生倒是自已听到了，笑呵呵打问，“何可，有事要说吗？”
何可眨眨眼，沉了口气，又睨了眼满脸挂着期待的陆轻，才恭敬和张医生询问了相关事宜。
张医生温和打量了陆轻，见他身材高大魁伟，看起来就十分健康的样子，而且态度诚恳，救治患者的心思真挚坚定，从医生的角度，相当满意这类人选。
他很快便和两人详尽讲明了后续的各项步骤。
聆听的间隙，何可余光不时掠过陆轻，见他神态慎重，听得极其仔细，她的心绪便越发有了安宁和平静的感觉。
针对相关事宜，两边对话了几个回合，确定了细节。
何可很感激地和张医生道了感谢，同时，又再和陆轻说了谢谢。
她的眼睫又止不住地开始微微扑闪，似有水光渐渐浮出。
两边都轻轻抚了她的肩头，和她说不用谢，让她安心，不要难过，一定会有转机、会有好运降临。
何可伤感的小脸，最终破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
交谈的最后，陆轻和张医生问道：“我想再请问一下，一般来说，捐献者的信息都是保密，不给病人和家属知道的吧？”
张医生略略滞了下，而后点头答是。
“那我这次的行为，”陆轻得到答复，又继续说，“小...哦，何可知道就知道了，其他人的话，能不能请医生按照正规的程序来，还是保密，行吗？”
“......”
张医生视线扫了扫，女孩的样子仿佛也是没想到男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沉吟了一下，没有多说多问，只颔首，肯定地应道：“没问题，应该的。”
陆轻又诚心敬意地和他道了一番谢。
道别时，已过不惑之年的张医生眼明心亮地再端详了一双悦目的少年少女，心中不由升起无限感慨。
很难有人会不为青春年少时光里那份真挚、纯粹的情感所动容。
清风的面，朗月的目，素然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