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张主任就为陆轻安排了检查。
加急的。
三天,便出了配型结果。
张医生打来电话时,陆轻正窝在沙发里发呆,他绷紧身体,一个打挺迅速弹起身,肃立接听。
医生开门见山。
配型成功,他和百里锵配成了十个点,属于‘全相合’。
那一刻,陆轻一蹦三尺高,差点一个趔趄扑进路过的奶奶怀里,把老太太实在吓了一大跳。
“哎呀——”奶奶惊呼一声,随即甩手去拍,“熊盼盼!你要我命哪!”
“你这又在搞什么把戏?”老太太抚着胸口喘气。
陆轻一个箭步弹开,一溜烟儿蹿到房间里,躲进角落连连隔空行礼谢过张医生。
挂断电话,陆轻又连跑带跳地冲回客厅。
奶奶已经缓过劲来,进了厨房。
他跟着去了厨房,宽大身躯一下子覆在奶奶背上,老太太又差点儿被他压得喘不上气。
她一边抬高胳膊摸着去敲孙子的脑壳,一边笑骂,“你个大石头疙瘩把我压趴了,赶紧滚下去。”
陆轻闻言,即刻自觉地把自已端起来,然后又乖顺去给老太太理背顺气。
一张俊逸的脸笑得像朵炸开的大丽花。
老太太回头瞧见孙子那张脸,也顿时被惹得乐不可支。
“你闹什么?”她面纹舒展,笑眯眯地问,“怎么这么开心?”
陆轻又乐了半天,才神秘兮兮地在老太太耳畔应道:“我中彩票了!”
“......”
陆轻兴奋地待不住,又越过奶奶往厨房外蹦跳。
“一大小伙子,瞧你那点儿出息!”老太太嫌弃着,却又兴高采烈追在他身后,扬声打听,“中多少钱?”
陆轻一双长腿像是装了弹簧,一下一下蹦得又高又远,老太太加快着碎步子,跟着赶着再问,“问你呢!中多少钱?”
半晌,她听到陆轻关上房门的声音,同一时间,空中还飘来了他欢欣喜悦的回答。
“无价!”
-
何琪和百里为书几乎被张医生带来的这个消息喜疯了。
夫妻俩皆是热泪盈眶、口唇颤颤地想见见那位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捐献者,当面倾诉满腔感谢,却被张医生微笑着解释拒绝了。
这是规矩,何琪和百里为书都理解,只是这样大的恩德真的很难让他们心和气平淡然就接受。
夫妻俩的身后,何可一动不动地立在百里锵的床头,脸部线条明晰,眼睑下铺着两团淡淡的血管青。
她将脊背紧紧地贴揿在透着凉气的墙面,企图以此来中和身体里那把即时燃起、几乎将人灼晕的燎原之火。
从张医生进门,告知这个强心剂般的好消息,到父母振奋到欢欣若狂,再到最后千恩万谢送张医生出门。
自始至终,何可就那样一直默默地立在原地,不言不语,只是从湿漉漉的眼窝里成串成串地滑落着滚烫泪珠,在微微泛红的面颊映衬下,宛若扑簌簌坠下的石榴籽。
百里锵在床上睡得极沉,好似曾经健康时一般,敲锣打鼓都吵不醒的睡态,半点也没有察觉到身边亲人们极致的情绪起伏。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某种预示,生病以来的这些日子,这是百里锵头一回能有一个酣畅的深度睡眠。
在这幸运的一天。
何可心里在想,弟弟应该是做了一个很香很甜的美梦。
吉星高照,否极泰来。
-
医生安排百里锵进入无菌舱,做移植前准备,医院只允许一个家属进舱陪同,何琪和百里为书商量了轮流进,而百里锵却只想让姐姐进来陪他。
被爸爸妈妈劝说了好一阵,才勉强答应可以轮流陪,但他想姐姐的时候,要时时刻刻都能透过玻璃窗看到姐姐。
张医生得知后,很贴心地安排何可临时住进了女医生值班室,这样,百里锵随时想见她,她就可以立刻出现。
接连四天,陆轻每晚八点来医院注射一针动员剂,药物是安全的,但医生说大概三分之一的人会有头痛、腰痛或者类似感冒症状的药物反应,建议他可以在医院留宿观察,但陆轻什么反应也没有,便婉拒了医生的好意,每天打完针,就直接回家了,也没有和何可见面。
第五天早上,陆轻七点就到了医院,一切准备就绪,八点整,开始采集捐献,他体质好,可以承受较高的采集速率,接近十一点便采集结束。
这几日,何琪夫妻俩还时时提心吊胆地,唯恐捐献者中途改了主意,他们听医生和身边的朋友说过这种情况,那可是会要了百里锵的命的。
何可跟着父母打转,一声不吭,只在心里默道,这样的忧虑,委实多余!
果然,在医生、捐献者、患者三方的共同协作、全力配合下,手术前、中、后的整个过程都进行得十分顺畅,没有出现任何的磕绊与变故。
等到回输顺利结束,夫妻俩的两颗心终于踏实落回原处,同时,对于捐献者的恩义,更加铭感五内。
何可清楚地知道陆轻捐献干细胞需要经历的整个过程,一直牵挂。
但陆轻提早有交代,为免引起她父母的注意,不让她去探视。
因而她虽然心里惦念,却还是听了他的话,忍耐着那份很想去看望他陪陪他的心情。
直到最后一日。
何可了然于胸,前面几天都只是打针,而最后这日就是真正的采集。
等到下午,百里锵的回输平安完成,她便再也按捺不住,私下和张医生问到了陆轻的病房。
何可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将马尾辫重新绑了一遍,又拽了几撮刘海儿下来,拍拍打打整得蓬蓬的,而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到达那间病房时,房门是半掩着的,何可收住脚,伫立在门口,一眼便望见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整理床铺的陆轻。
他穿着短袖的纯白T,冲锋工装裤,此刻正低头做事,何可的视线焦点落在了他两只肘内侧都贴着的白色敷料上。
她深吸口气,平复了一小会儿,探手轻轻在门上扣了两下。
“陆轻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