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日子了。
何可在晚自习的放学路上,通常是刚走出校门那一段,时不时地,她就会出现一种错觉,一种特别真实的后背发烫的错觉。
那是一种不仅像是无意中碰到了滚烫的东西,好似被灼烧的感觉,更是像极了每次和陆轻分别时,他站在后面望着她,如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那份感觉。
何可搞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那份错觉来得莫名其妙,她满头雾水,一直找不到原因。
眼下,何可随着蒋贝往前走着,不经意地,那种莫名被炙灼的感觉又再次降临。
她的后背一阵紧缩。
继而,便有逐渐升温的热意源源不断地在肌理间渗透扩散。
何可心情一紧,下意识就把头颈向后转去,视线细细梭巡着身后目之所及的每一处角落。
稀疏的路灯在周围洒下一圈又一圈斑驳的光影,能见度和视角都十分有限。
何可将头转回来,下一秒,又换了个方向扭过去。
又把遗漏的区域细致扫了一遍。
然而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是一样的,无论她如何翘首张望,都从未触及过一瞬他的身影,哪怕相像的也没有。
蒋贝余光瞥见何可像个僵尸似地把脖子直愣愣地扭来扭去,茫然摇着她的胳膊问:“你看什么呢?”
何可被拽得收回了思绪,一边敷衍地“啊?”了声,一边扳回脑袋。
“啊什么?”蒋贝嘴巴噘着,神色略带不解地望向已经摆正方向的何可,“我发现你这学期回来,好像多了个一惊一乍的毛病。”
“?”何可扬起眉眼,转眸看她。
“经常做刚才那个...”蒋贝左右扭着脖子,继续说,“好像身后有鬼的找鬼动作。”
“......”何可气噎无语。
蒋贝夸张地压住眼皮,倾身垂首,刻意低沉道:“这么怕鬼,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何可对着蒋贝半边脸狠狠吹了口气,斜眼瞪她,“你才做亏心事了。”她顿了下,抿了抿唇,又继续说,“这是和我妈学了放松肩颈、预防颈椎病的小方法,你懂个啥!”
“啊......”
在蒋贝面前提到数学老师,简直比拿出镇妖符还要管用,这人一下子就没了继续胡侃的心情,立马乖乖收了声。
偏僻的树荫下,一道颀长峻拔的身影峭立没于阴影掩映处。
他身着墨色衣裤,通体都被暗夜覆盖,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瞳子,正深深地注视着远处一人,从而反射出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哥。”
一声招呼从他侧后方传来,音色熟稔。
陆轻怔了下,随即转头看去。
就见到来人果然是陆谦,不知为何他会从那个方向向着他靠近。
陆轻稍稍侧过身,迎着他,语气、神色都刻意压着,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很容易啊。”陆谦转眼已走到近处,他停下脚步,唇角向上勾了个淡淡的不似是笑的弧度出来,“我发现你很多、很多、很多次了。”
陆谦慢吞吞、咬着字眼,像是存心要他哥窘迫似地。
于是,如他所愿,听到这个回答的陆轻,果然先是难以置信般瞠大了眼呆了片刻,稍后又垂了眸,抿了唇,驼了背,活脱脱一副挂不住的模样。
陆谦并不理会堂哥那不自然的神态变化。
却还眯了下眼,轻飘飘地变本加厉。
“哥,你来偷窥啊?”
“......”真敢!
被陆谦这么一问,陆轻几乎是霎那间就收起了讪意。
眉目顿时变得激烈。
他怒色睖了陆谦半晌,嘴巴动了动,最终却又只字未出。
他好像...无从狡辩。
陆轻回避不作声,陆谦也识趣得很,没有得寸进尺。
“哥。”他闷闷喊道,陆轻再看他。
“你这......”
陆谦说着,又犹豫地停下来,继而嘴唇翕动了几下,长长叹了口气,没继续往下说。
他不说话、也不动,就那样皱着眉眼盯着他哥不依不饶地看。
目光里的意味不明,似乎是有点不解,又有点同情......
陆轻看不太透,思忖着陪他默了几秒,而后单手抄兜走上前,用另一只滞留在外的手掌拍了下陆谦肩膀。
“怎么了?”他语气关切,却又故意夹了些奚落,问,“你个大老爷们能不能干脆点,磨磨叽叽地跟谁学的?”
陆谦还是拿眼望着他,表情倒是一直在动,却仍旧缄口不语,就像是肚子里太多想说的,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陆轻见他这样,也懒得和他多费唇舌。
言多必失,再说,陆谦想说想问的,陆轻用头发丝儿想一想,也必定不会是他爱听想答的。
所以,就此打住,结束交谈。
“放学了,那就赶紧回去吧!”陆轻漫不经心地招呼了句,刚刚拍陆谦肩膀的那只手,在半空悬了片刻,找到个正确的方向挥了挥,“不是马上就高考了,抓紧时间回去复习。”
“......”
陆谦又深深吁了一口气,陆轻听在耳里,却装作没听见。
等了半晌,见陆谦还是纹丝不动,他终于有点不耐,一只脚提了起来,作势就要扫过去。
却听见陆谦算是平和地“嗯”了声,他利索地把扫堂腿又收回原位,紧接着,却又听见陆谦问,“你还呆在这儿干嘛?不走吗?”
“......”
陆轻真是服了这学霸兄弟。
他退后两步,漫无目的地周围乱看,冷了陆谦一气儿,才懒懒道,“你走你的,我不和你一路。”
校园门口的人潮已退,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只剩一片柔和的暮色。
陆轻说完,又对着陆谦示意让他可以走了。
陆谦微微颔首,他侧了下身,准备出发。
起脚前,他踢了颗石头,又若无其事地道了句,“哥,你以后别来了,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晚自习,后面两天不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