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率先回过神,短促吁了口气,“真想不到,我们和何可还有这层关联。”
陆轻神色淡漠,视线从陆谦脸庞滑过,看向远处。
“所有都是我们的猜测,并不能完全确定。”
没有停顿太久,他又将视线拉回,重新落在陆谦的眼睛上。
“我之所以将这些全部告诉你,是因为我有话要问你。”
陆轻双眸定定望着陆谦,眼神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你必须郑重、诚实地回答我。”
陆轻最终做出决定,将自已所知、所料的人事瓜葛向陆谦和盘托出,是因,他有着一份担忧在心。
并且觉得,这份担忧并非过虑。
首先,他无法保证陆谦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因此,由他来告诉他,是最实在、最稳妥的选择。
其次,他向陆谦坦诚一切,包括那份忧虑,那么,他相信陆谦也必然会将自已的真实意愿给到他。
总之,这就是属于他们兄弟俩的沟通方式。
陆谦听着陆轻的话,强烈地感受到了堂哥沉甸甸压过来的气场。
他原本就是板正的脸,此时,为了表示出对陆轻的要求给予重视,更加肃了肃神情,才颔首应下。
陆轻打量了堂弟,不禁由衷妒羡这小子轻而易举就能带给人的正气观感。
不像他,再怎么诚心诚意,看起来也仿佛带着邪气。
也许,是脸上那道疤的缘故。
他下意识伸手抚了下眉尾的疤痕。
陆谦目光瞥见这一动作,心中一紧,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堂哥到底要问他什么。
陆轻又酝酿了一会儿,终于语气慎重地开了口。
“若刚刚我们说的就是真相,那么...”
“小谦,你恨何可的父亲吗?”
他神情严峻,顿了顿,又补道,“他抓了我爸,连带着你爸也获罪入狱,然后他就是因为破这个案子而升职走上好仕途。”
“所以,你想报复他、或者他的女儿吗?”
陆轻话音落下,目光灼灼,盯紧陆谦。
陆谦漆黑俊眉短促一拧。突如其来的盘问,使得他大脑倏然短路,一时间几乎丢了头绪。
他状似木偶般愣怔了片刻。
半晌,又有些不是滋味地掀起眼,望向始终注视着他的堂哥。
他逐渐恢复思考,又让自已找回了头绪。
良久,他坚定道:“不会。”
不会恨,也不想报复。
陆谦不知道陆轻为什么要问他这种问题,他多少还有点觉得陆轻看扁了他。
但既然他哥问他,自然有他哥的道理。
陆谦心有不快,却仍然愿意诚恳作答。
陆轻无声地看着堂弟,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展。
“哥,在你问出来之前,这种烂问题,我连想都没想过。”陆谦朗目如炬,语气清冽,“实话。”
自家里出事起,他怪过他爸、怪过大伯,甚至在他妈同意离婚时,怪过他妈。
但他从来没有一刻怪过抓他爸的警察。
更别提将怨气转嫁到警察的女儿身上。
陆谦第二句话落地,陆轻攒起的眉头已经彻底展平。
“那就好。”他肯定地点头,语气中透出了几分柔和,“我们不能是非不分,现在和将来都不能。
他停下来,想起陆谦的形容,又浅浅笑了下,“这种烂问题,永远都不要想。”
无论吃多少苦、遭多少罪,无论活的多煎熬、多糟糕,皆是他们自已的事,与其他人都无关。
因父辈的罪行引发的所有惩罚,一概是他们各人应得的。
雍培代表的正义最终战胜了陆康陆安一应共生体的邪恶。
他们凭什么要恨,凭什么要报复。
陆轻是这样的想法,他希望堂弟也能和他同心一意。好在陆谦确实是个板上钉钉的五好少年,陆轻的一颗心稳稳落下。
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啧了一声,对陆谦道:“我赶不及了,要先走,你也赶紧回去上晚自习。”
陆谦知道他要去兼职赚钱,二话不说,挥手告辞。
“对了,”转身时,陆轻想起来事情,又回头提醒道,“这些牵扯,何可应该不知道,你不要和她提起。”
“还有,何可亲爸,还有她双胞胎妹妹的事,你也烂在肚子里,不许和任何人说。”
他越说语气越严厉。
“一定要记住!做到!”
陆谦等了等,见陆轻再没有别的交代,他出声应诺。
“嗯,知道了。”
陆谦侧过身,转眼竟目睹到堂哥露出一副明显松了口大气的样子,不由得神思一震,再联想到陆轻忧心的那些烂问题,以及从他一直不太对劲的反应。
陆谦蓦地有了一个大胆的料想。
“哥,你是不是看上何可了?”
想必是对女孩怀了非一般的心思,堂哥才会那般神神叨叨、莫名其妙吧。
难得见一回的事,他可是半点都来不及犹豫,一想到,就直截了当问出口去。
“......”
陆轻愕了下,再度停下转身的动作。
他压下眼皮,凝眸看着陆谦。
陆谦也呆呆地盯着他看。
下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陆轻无波的目光里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脸庞微微发红,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拍了下陆谦的肩头,用着轻快的语调发出了一通求助。
“总之,你要是有心,就帮我留意一点,多和我分享些她的事。”忖了两秒,一双精壮的手臂居然不自然地晃动起来,语气忽而染上了几分讪意,“特别是——和男同学之间的事。”
噗——
陆谦脑子里下意识蹦出来这声助词。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
虽然业已猜到大概就是这样,但堂哥这副貌似透着羞臊的作态,他却从未见过。
真要命!
陆谦吞了下喉咙,无语撇过脸,没眼再看。
-
周日早起,何可吃过早饭,坐在书桌前刷题。
做完一套数学卷子和一套化学卷子,对过答案,一双满分。
女孩眉眼一扬,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视线转向台灯旁边的小闹钟。
闹钟钟面的背景图是《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这是和雍培最后一次见面时,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将小闹钟保护得很好,许多年过去,看起来还和新的一样。
已经九点半了。
距离和陆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那日从墓园回来后,陆轻没再和何可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络。
她不知道陆轻有没有忘记这个约定。
但她没忘,因而还是想要守约。
站在衣柜前发了会儿呆,她选了套奶白色卫衣搭同款运动裤。
虽然她其实最想选的是那条带蕾丝的秋装裙,但陆轻说是带她去看比赛,还是穿得休闲些好。
换好衣服,又扎好了高马尾,准备完毕,何可闲下来,不由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思量了半晌,还是决定不和妈妈讲实话。
何可想,如果妈妈同意,可陆轻却不记得这事人没来,那妈妈会怎么想他。
万一妈妈不同意,陆轻却来了,她又不忍心出去见他只为了和他说一声“不行”。
最后,还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隐隐约约飘在何可心间,让她下意识觉得,还是隐瞒住妈妈比较好。
做好打算,何可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妈妈何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何可走到近前,她才察觉。
“妈,我一会儿和蒋贝约好了去趟‘中心书店’。”
何可很少和何琪说谎,即使有,也是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编造如此“大”的谎言,记忆中,至今一次都没有过。
她不免紧张,手心里都攥出了一层薄汗。
好在何琪的注意力都在书里,她抬头看了女儿一眼,就又低下头看书,随口应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