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厮有点沙哑的声音传来,长欢的神经一下子绷紧。
好熟悉的声音!
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努力在他身上搜寻故人的身姿。
可他的头在问路时一直深深埋着。
似乎是怕惊扰了其他人,又或是内心深处的自卑。
听得侍女的回答,他道了声谢,转身要走。
长欢出声询问:“你是谁家的小厮?”
“回姑娘:吾乃谢家小厮。”
这声音真的很熟悉,和回忆里思念的声音并无差别。
长欢以为自已都快忘了以前的种种,但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
试探地开口:“阿琛?”
小厮闻言颤抖得抬头。
四目相对那一刻,长欢眼眶里就盈满了泪水。
他的脸已然瘦脱了相,只那双眼睛丝毫没变。
在听到长欢声音的那刻,犹如一潭死水般浑浊的双眼,从惊讶变为欣喜,又再次黯淡。
一声“哥”就在嘴边。
长欢也有好多话要同他说。
他为何在谢家,他又为何这么瘦,他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理智战胜了情感,现在不是相认的好时机。
长欢遂道了歉,“抱歉,我将你认成陆大官人的亲戚了。”
对面的虞弈琛作揖行礼,“在下确实不认识姑娘,先告辞了。”
长欢苦涩地笑了笑,哥哥身陷囹圄还依旧为自已着想,怕给自已带来麻烦。
摆摆手,同他告别。
想逃离的心不再急切,满脑子都在想哥哥还活着。
也许是长欢的祷告有了回应,哥哥还活着,活着就好.......
“我突然想起有些东西还在马车上,你先回吧。”
寻了个由头支开了侍女,提起裙角向外狂奔。
还未等走出角门,就听得外面有人高声喝语,“让你送个东西去了这么久!”。
伴随着“啪”得一声鞭响,长欢一怔。
冲出门时,就看见哥哥抱着胳膊,明显在被对面的人欺负。
眼看着那鞭子要再次落下,长欢猛地喝止:“住手!”
听见声音虞弈琛抱着身子侧了侧头,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已这么狼狈的场面。
“哟,哪来的小娘子?”男子手持鞭子,言辞下流。
待长欢走近,男子看清她身上着装,猜想是今日谁家的女眷。
“管教下属,碍不着姑娘什么事吧。”
语气中全是傲慢,说着就再次挥舞起了鞭子。
长欢猛地上前夺过鞭子攥在手里,几乎是怒吼:
“我让你住手,你耳朵聋了吗?”
对面那个男子没想到一个女的有这么强的爆发力,没有任何防备。
见自已被下了面子,就骂骂咧咧得撸起袖子。
长欢丝毫不胆怯不后退。
“你们吵吵闹闹干什么呢?”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
长欢回首,来人是一身华服,长欢却不认识。
刚刚那个打人的男子,赶忙上前耳语了几句。
长欢确定了是谢家的人。
“谁敢惹我们谢家,惹我谢玄野,吵吵什么,直接赶走就是。”
心里冷哼一声,原来是谢三那个草包。
他知道哥哥的身份吗?
他必定没那个好心救下哥哥,那就是他囚禁哥哥当一个马夫?
长欢没有挪动分毫,随着转身谢玄野也来到她面前。
“哟,哪里来的美人,是要上我的车,跟我回家吗?”
说完一阵刺耳的笑声传进长欢的耳朵。
见长欢面无表情,冷冷看着他。
他怕自讨没趣,朝虞弈琛啐了一口:“你个丧门星,第一天带你出来,你就惹人不开心。”
转头朝长欢笑了笑,“美人要生气跟我回去,我安慰安慰你......”
“你也配?!”长欢冷冷地看他,眼神若能化作刀剑,他早被凌迟处死了.....
“烈性,我喜欢.....”说着那双油腻的手就朝着长欢伸过来。
长欢作势将鞭子一抽,在空中发出爆响,吓得他一个激灵。
“我看公子你是无福消受。”
这时刚才打人的那个男子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起来,刚刚长欢是如何夺了他的鞭子的。
旁边的仆从怕他口渴,递给谢玄野水壶。
谢玄野一下子就被煽动了。
气势汹汹要把长欢绑进马车里,“你爱管闲事不是,我让你管!”
虞弈琛来拦,被家仆拦在一旁。
长欢明白今日自已冲动了,既带不走哥哥,恐怕还给自已惹上了麻烦。
一个闪身,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谢三公子,我对你也是好言相劝,今日是楚大人的升迁宴,你闹出这些动静来,是一点也不怕得罪人吗?”
谢玄野顿了一下,楚大人三个字还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但他想了一会,随即笑了笑:“你一个小小侍女,我就是绑了你又能怎样呢?”
谢玄野倾倒手里的水壶,汩汩水流被他洒在长欢的鞋前,连长欢的衣裙上都沾上了水渍。
谢玄野的动作是典型的祭奠,无疑是在羞辱长欢。
长欢心里快速地形成一个想法,如果自已和谢三回去的话,是不是更有机会救出哥哥?
但是自已被掳去,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迅速盘算着各种可能的结果,是激怒他继续强抢自已,还是回去徐徐而图之。
一时间犯了难。
“谢公子,此言差矣。”男子的声音掷地有声。
长欢惊觉回眸,便看到十方推着王樟延向这边走来。
心里一慌,王樟延会不会认出哥哥?
认出他会怎么做?
借着包庇死刑犯扳倒谢家?
还是会念着旧时情谊救哥哥一次?
长欢不敢赌,混沌的思维渐渐清晰。
脚上加紧退了两步,退回到王樟延身侧。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大人啊”
谢玄野一见是王樟延,虽然叫着王大人,可语气中满是轻蔑。
“谢公子,长欢是我的人,你平日的做派没人管,不代表你今日就能为所欲为。”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用。”
说着谢玄野的仆人就上前要拉走长欢,王樟延一把抓住长欢的手,牢牢把人定在他身边。
十方则是牢牢护在前面,谢家那几个人自然不是对手。
“王敬之,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拦我?”谢玄野说话的时候,一脸横肉,衬着他凶神恶煞一般。
虞弈琛向着长欢投来关切的目光,长欢摇头不语。
王樟延抓住的手微微用力,传来的疼痛让长欢回了神。
“谢公子,今日是楚大人升迁,你闹成这样,不知道是给谁难看呢?”
谢玄野和王樟延一时僵持不下,气得他破口大骂:
“王敬之,你不要以为你傍上了楚家,你就一步升天了?我们谢家可是百年氏族,你们王家几个破读书教书的,前些日子还拒绝我家门客进吏部,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小小吏部侍郎,还是个残废!”
本来王谢以前就有些仇怨,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势如水火。
“谢公子说起举荐门客一事,难道是在公报私仇?”
王樟延冷笑了一声,“我的吏部侍郎虽小,也比作奸犯科、欺男霸女的地痞无赖强。”
见王樟延如此强势,谢三那个草包,指着他气得只咿咿呀呀。
像一只跳脚的猪,一句完整的话都反驳不出来。
长欢在一旁忍不住掩唇笑了,打消了跟谢三走的想法。
“王敬之,你不用高兴得太早,你和我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有本事咱俩比一场。”
王樟延闻言来了兴趣,“依谢公子看,比些什么?”
“比拳脚。比清谈辩论。”
听到他对着王樟延说比拳脚,长欢白眼恨不得翻到脑后去,嘴上也嘲讽出声:“谢公子说得胸有成竹,想必蛤蟆功一定厉害吧。”
长欢刚说完,就被王樟延瞪了一眼,再不敢嘲笑谢三。
“你.......”
王樟延不让长欢出声,自已也没有给谢三留丝毫的面子,“世殊而事异,竖子成英雄。”
长欢看了一眼谢三,面色无异,想来是没听懂、没反应过来吧。
趁着他没有发难,王樟延带着长欢乘上自家马车,扬长而去。
留给谢三一句,“谢公子要想比拼,我王某随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