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有一条集市全都是书坊,那条街就有木匠专门做书架。
长欢挑了两个现成的,提了几个需求,让木匠现场改一下。
又想着东厢房没有书案,又定做了一个。
又觉得该买些别的送给王柏融以示友好。
长欢就和莲子一起到旁边书坊,看看有没有什么书适合送给王柏融。
普通的史学著作,他应该已经读过,心学理学又显得酸腐。
正犹豫着,一旁几个书生的对话传入耳间。
“你知道临安君吧,现在已经入仕为官了.......”
“哪个临安君?”
“就是清谈盛会,号召天下学子正心正行,严苛品行,学以卫国的那个!”
“他那就是诡辩,我可不赞同。”
“我还听说他豪掷千金,只为和百花深处的美人春宵一刻的。”
他话还没等说完,旁边那个书生急切地凑上去:
“何止何止,他亲自给那女子赎身,还在城西买了好大好大一个园子,准备金屋藏娇呢......”
他言之凿凿的模样,就好像他日日蹲在临安君家门口亲眼所见。
“当日以为他才华不菲,想不到也是这种贪恋美色的小人也能当官入仕。”
“我还听说,他用这女子巴结楚家,这才得了这个官。”
“真的假的?”
“真的啊,你不知道楚家的势力啊,那可是背靠皇后国公太子啊......”
他特地压低声音,生怕别人听见。
可长欢却听得一清二楚。
莲子瞧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怕她闹起事来,要拉她出去。
长欢却好像在这生根发芽了一样,怎么拉都拉不走。
莲子急了:“这流言不是从你而起,你如今又要管这闲事?”
长欢低声喝道:“这不是闲事。”
眼见着拉不走长欢,莲子就死死拽着她的胳膊,避免她在这里闹起来。
“不过那个临安君不是个残废吗?”
“是啊,这正说明他手段有多高啊......”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你又不认识临安君,何出此言。”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小书生,竟出言维护王樟延。
书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越说声音越大,越来越不堪入耳。
嘻嘻哈哈地从长欢和莲子身旁走过,长欢伸出左脚,将那为首的书生绊了个狗啃泥。
“没事吧?”众人惊呼。
他“哎呦”一声,扑倒了店家的书架,摔出去老远。
拍打着身上站起来,冲着长欢开始发难。
指责她:“你这姑娘绊我作甚?”
“是有人不长眼,生生往我脚上踩。”
长欢背着身子,拍了拍鞋尖。
“你这蛇蝎女子!”
长欢怒啐了一口:“我呸,一大早听狗叫,脏了耳朵。”
“与你何干?”
另外一个书生也站出来声讨,“那临安君是你什么人,你这么维护他?”
长欢屏气转身,“就你也配叫临安君的名号。”
那些书生看她们两个弱女子,不禁眼底带了几分轻蔑。
又大声叫喊着:“临安君不就是沽名钓誉的废人一个吗?”
书坊周围多是书生,被他们的高声喝语引过来,已经围起了一小圈人。
世人多好八卦,更何况八卦的是多有才名的临安君。
“你可知诬蔑朝廷命官是何罪名啊?”
长欢转身立正,直直迎上那群书生的目光。
身边几个人害怕了,神情有些闪躲。
毕竟他们不想一介白身就得罪了吏部的官员。
只有为首的那名书生,仍旧狂妄:“少来吓唬我,我说的句句属实。”
“好一个句句属实。”长欢厉声打断他的狂妄,“我问你,你可亲眼见过临安君?”
“当然。”
“临安君是左胳膊不能动还是右胳膊不能动?”
入官必得能书能画才行,那个书生肯定地说:“左胳膊不能动。”
长欢嘲讽地笑了:“胡说八道,临安君乃是为父试药导致双腿难行,你还说你见过他?”
底下围观的人纷纷附和:“临安君确实是坐着轮车的。”
“那又如何,沉迷美色,攀附权贵,都是他!”
长欢冷笑一声,“暂且不说他,读书人吧,《明道》学了吧,一共多少篇你可知?”
“自然烂熟于心,共二十四篇。”
“诚则明,是谓性;明则诚,是谓教。教以文为型,以策为计,文以载道,策以治国。出自第一篇的这句,你可知什么意思?”
他支支吾吾一顿,发现被长欢牵着走,“这句话有什么关系?”
“你不会?”长欢嘲讽地一问,
“明道乃学子必学之作,怎么可能不会,说的是诚恳就会明白事理,明白事理就能真诚。”
周围书生窃窃私语,“我怎么没学过这句,第一篇里有吗?”
“他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哈哈哈哈”长欢忍不住大笑:
“这句话乃是临安君十岁时所作的《文以载道》中的第一句。你大字不识几个,书没读几篇,废话倒不少。”
此言一出,那男的脸上便再也挂不住了,指着长欢的鼻子要骂。
长欢先发制人,质问道:“二十四篇若真的烂熟于心,你又怎会连内容都不知!”
“若你真得看过这篇《文以载道》,你又怎么会质疑临安君的品行!”
“你既是书生,基本的书都没有读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口出狂言、胡乱编排!”
三联问让周围的人看清了这书生的嘴脸。
他也恼羞成怒,“你竟然诓我?”
说着就要挥拳上前。
周围的书生自然也瞧不起他这等背后说人坏话的宵小,一拥而上把他围起来,谴责他的行为,更有义愤填膺的书生要动起手来。
长欢清了清嗓子,“各位公子,读圣贤书,行圣贤事,嘴长在人身上,我们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但我们能做到不人云亦云,不听之信之,不任其为之。”
有的书生感念起临安君多年的贤名,也忆起清谈盛会上的风姿,心中燃起一团火。
临安君的足迹是这天下读书人的向往,他不该承受着流言蜚语的诋毁。
书生交头接耳,有的互相抱拳,有的高谈阔论,有的互谈抱负。
长欢从人群中退出去,被一声“姑娘”唤住。
原来是刚刚替王樟延说话的那名书生。
“姑娘留步。”他上前一步作揖见礼。
“你要为他讨回公道?”
长欢的语气丝毫没有缓和,仍旧是浓浓的嘲讽。
他慌忙地摆手,“我,不是,刚刚唐突了,在下只是想问姑娘姓名?”
“问我?你呢,你叫什么?”
“在下天府卢义帆。”
“卢公子,好好读书吧。”
长欢走出一段距离,莲子明知劝不住,但有些话却一定得说。
“流言不是从你这传出去的吗?你现在又觉得刺耳了?”
撇了撇嘴,没说话。
理智告诉自已不该管,不该去招惹是非。
更何况谣言大都真真假假,你没办法否认那些真实的部分。
只会惹得一身麻烦把自已卷进去。
可长欢就是觉得很刺耳,刺耳到想把他们的嘴巴都缝上。
莲子见她用沉默做武器,叹了口气:“你最是有主意,我劝不动你,你可千万谨言慎行。”
长欢猛地点点头,挽起莲子的胳膊:“遵命,我的好莲子。”
抬眼便看见王樟延一行人就在她们的对面。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来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刚刚的那番话?
“大人如何在这?”
“刚到,从书斋回府路过这里。”
听到他刚来不久,应该没有碰上那场闹剧,长欢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
长欢如实回话:“在那边定了几个书架和书案。”
“那你忙完了吗?”
长欢笑着点点头。
“忙完的话,我们回家吧。”王樟延逆光立着向长欢伸出手。
午间阳光正好,晒得人心里也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