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挑起丫鬟的下巴,看着她面上的几分惊恐,“你说的她,是谁,是秀儿吗?”
“是她,小产在庄子上休养。”
“你每天给她送什么吃的?”
“只知道是一些补药,每日吃完她都会流鼻血,大夫只说她是虚不受补。”
长欢厉声呵斥:“谁让你送吃的?”
丫鬟颤颤巍巍地抬头,手从管家婆子略过指向厨娘,却又害怕地放下。
“还有别的吗?”
长欢一句句引导“你如何证明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小的留了当时的药渣,放在小的包袱里......”
闻言,长欢示意家丁先放开她,莲子带着她去取证据。
长欢翻开前段时间拿到的庄子账目,对着管家婆子盘问道:“大葱要五两铜钱(一两24枚),整个庄子月余要吃上千两铜钱,好算计啊!”
看着下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秀儿娘这时候又开始哭嚎。
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了管家婆子的领子,“你们害死了我家秀儿!”
莲子带着证据回来了,粗布里面包了一小块黑渣,隔了这么久还是很浓的气味,给众人看过后,王樟延吩咐家丁找个郎中回来,莲子小心地把药渣收起来。
长欢拿出一袋银子递给丫鬟,“承诺的银子先给你,等到查明你说的真伪后身契自然给你。”
丫鬟跪谢长欢,起身站到一旁。
厨娘好像突然想通,跪着向前爬行过来,“主子主子,我说!”
管家婆子想冲上前去,被李家家丁死死按住。
十方赶紧上前用布条塞住了她的嘴。
长欢胸有成竹地看着厨娘:“你不必怕她,她若冥顽不灵,今日过后还不知怎样?”
厨娘一股脑地吐了出来:“每日给秀儿的饭都是我一锅做的,同大家吃的没什么区别,只是会多加一碗糖水。”
“每半月有个郎中来送药,婆子再按天给我。”
“起初并没有什么异常,说来奇怪,起初秀儿日渐圆润,但又突然消瘦,可腿脚肿得挺高,经常破皮溃烂很久都不能下地。”
“问郎中就说是身体太虚了,现在想想,定是这个管家婆子下毒!”
厨娘说完就好像解脱了一般,颤抖着嘴唇,像是在咒骂管家婆子。
长欢无法辨别她说的真假,“你说这话有人作证?秀儿后来呢?”
她举手立誓:“小的对天发誓,说谎不得好死。”
突然旁边的伙计猛地在地上磕起了头,“小的真不知情啊,小的是拉车的伙计,去年有一天管家带着两个人让小的拉废料,小的只觉得车重了不少,到了地方他们支开小的,小的偷看发现了一只脚!”
管家婆子一见情况不妙,着急澄清,秀儿的安排她都不知情,是另一个管家安排的,只不过内院之事都是她的人才能插手。
其他几个伙计也是一股脑地把平常的偷鸡摸狗倒了出来,除了贪了点钱财,没有犯过大罪,罪不至死。
而那个男管家却是始终就一言不发。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王樟延似乎也顿感头痛,李大人问了下旁边的家丁:“他们说的可都记下来了?”家丁点头,将手里的记录呈给二人查看。
王樟延大致扫了一遍,“李大人作何感想?”
“大理寺审百官犯罪,判京师徒刑,破疑难案件,没有证据前归根结底是敬之的家事,家事有家事的判法。”
王樟延看向长欢,对她表示肯定:“就按你刚才说的办吧。”又示意两个家丁跟着伙计去找秀儿的踪迹。
余下的罪行由莲子一一问询记录,王樟延携李大人进了堂屋内说话。
长欢识趣地没有跟进去,重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又站了许久,一时有点头晕。
“姑娘,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长欢打起精神,看着十方递给她的食盒。
看着他慢慢打开,把几碟精致的点心摆出来,是从京城最近时兴的样式,桂花糕、糯米糕、山楂卷,还有几块枣泥酥,一时间忘了动作。
“姑娘饿傻了?”莲子捅了捅她。
“公子说:已经差人出去买吃的了,你可以休息了,剩下的交给他吧。”十方将王樟延的话一一转达。
长欢点点头,难的部分她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一家之主发落了即可。
回头望了一眼,王樟延和李大人交谈正酣,无暇分神。
长欢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只觉得今天这一仗打得甚是疲惫,长欢倚在榻上想要休息一会,不自觉地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前院人声已经寂静。
莲子见她醒了也把现在情况和她汇报了个大概:“找到了人,但是只能辨别出衣物,药渣让大夫检查说是脱花煎,活血化瘀的良药,小产后一直吃气血不补反亏,人证物证俱在,报了官,涉及的伙计管家都已抓走,管家不肯松口二房那边就未必能定罪。”
长欢抿了口粥,觉得有些烫嘴,“本来是想把二房留下的人都赶走,如此结果也是出人意料。王樟延和李大人呢?”
“李大人安置在客房,王公子本来是要过来歇息,但有人占了整张榻,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
长欢心想自已睡相也没那么不堪吧,随即惊讶道:“他为什么要过来?”
莲子摸了摸耳朵,“这是庄子主屋,公子不来这去哪。”
长欢反应过来,“你怎么帮他说话呢。莲子你也去休息吧,明日让阿牛来找我。”
一夜无事,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披上厚厚的裘衣出门吃早饭。
李大人昨本就是休沐,今着急赶回京都就先行出发。
王樟延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寒冬腊月的天窗户大开着,他只着一件单衣,手里捧着一本书,细细研读着,不为外事所扰。
听见院内的动静,他抬眸看过来,遂放下书推开了房门。
长欢迎了上去,从肩上脱下裘衣盖在王樟延的身上,“天寒地冻,公子小心着凉。”
随后又自然地走到他身后推着他向前,“公子用过早饭了吗?”
十方在身后嘀咕道:“有人起来得晚还非要问。”
长欢闻言莞尔一笑,“公子此次打算住几天?正好有个管家人选让您见见。”
他点点头,早饭是蛋花粥配上小菜,清清爽爽很可口,长欢小心地观察王樟延的喜好,默默地给他布菜,却被王樟延默默挡回去。
长欢也不气恼,自顾自的说起后续的打算:“昨天这么一闹,少了很多伙计和丫鬟,过些日子劳烦十方再寻一些。”
王樟延漱完口,对长欢说道:“今日十方就随我回去,家丁给你留下,剩下的事你决定就好。二房那边若是安排了人,推辞不了,你就收下。”
长欢竟然从王樟延的话里体会出了“信任”二字,答应的也爽快:“好,公子。”
连着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难得的晴空万里,凌冽的空气里带着暖阳的味道。
北方常见的是雪,是寒冷,也是铮铮有声。
目送王樟延的马车离开庄子,阿牛早已等在一旁,长欢叫他近前说话。
阿牛虽没有做过管家,但整个人也是通透,二房差人送了一本云里雾里的账本,长欢同阿牛将庄子上的账目大概盘了一遍,后续也同他吩咐清楚,鼓励阿牛在这好好做,王家必定不会亏待了他。
日落时分,看见门外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规矩地等在那。
阿牛赶忙带她见礼,只听小女孩弱弱问了句,”她就是临安君的外室吗?什么是外室?“
阿牛赶忙捂住她的嘴,“小妹无知,听了妇人乱嚼舌根,还请主子莫怪罪。”
长欢招手让小姑娘上前,姑娘红扑扑的小脸上带着些许婴儿肥。
长欢问道:“你几岁?叫什么名字?可有读书?”
小姑娘在她哥哥鼓励的眼神下开口回话:“我叫花花,今年八岁,不曾读书,一直在渡远寺卖香。”
长欢点点头,“你问什么是外室,我没办法解答,等你读书识字以后,你自然能够分辨是非对错。”
她似懂非懂,长欢觉得喉咙被闷住,疲惫地摆摆手,“阿牛,你们早些回吧。”
莲子看着回到房间,悻悻而坐的长欢,“被叫做外室刺痛到你了?”
长欢愣了一瞬,“倒也不是。”
“那你现在是如何?”
“突然想起来我也有哥哥而已。”
莲子和长欢都不再说话,任由阳光带走白日里最后一点温暖,黑暗袭来,包裹着万物一起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