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言父言母又是话里长话里短的,言寻今一一应付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们见到的宫中妃子,说着中元那日皇家御苑的别出心裁。言墨玉则是默默回往东厢房内。
一张梨木案桌上,是言墨玉几个月前规划的时间线,从京城到冀州大约是三个月的脚程。
在前世,她记得很清楚,这年的九月十日夜半午时,冀州前线传来急报,李盛率领一千骑兵半夜袭击敌方粮仓,本是计划多日,却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那蛮族将领早已安置好五千大军,亲自镇守在粮仓处,只等着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李盛与军队失散,生死未卜,性命堪忧。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她在云岚宫整宿未眠,她挂心他。但那时的她却只能被困在那深宫之中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样牵肠挂肚了三个月,在十二月份的时候,又传来了他已经安顿在雍州的好消息,当时她喜极而泣,她的太子殿下终于可以平安回来了。
可让她意外的是,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位貌美的女子回来,不是别人,正是日后的六宫之主,付桑。
也许从那时,便是她噩梦的开始,前世种种,她不愿回想。
言墨玉痛苦地闭上了眼,可云岚宫冰冷的白玉砖,孤独又日渐凋零的君子兰,还有他厌恶的眼神却历历在目……不,应该说他眼中从未有过她,她怎么能跟付桑比呢。
言墨玉紧紧握着手中宣纸,捂着胸口,觉得心脏传来刺痛,这是她前世在宫中因为心郁成疾而日渐累成的心疾,这是怎么了……言墨玉不自觉抹了抹眼角的泪。
她毫无察觉的是,窗外一抹单薄的倩影久久伫立,看这着一幕,言寻今与夜色融为一体,黑夜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半晌,她喃喃道:“既然如此痛苦,要不帮她把前世的悔恨都一并了却,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也许我不该插手太多。”
“你真是……有够疯,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你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小星星的警告在脑海里响起,少了几分跳脱,而是空前的严肃。
也许别人不懂,但是它却实在明白,言寻今是真的有可能会为了某人奋不顾身牺牲一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即使看起来游戏人间的模样,但她却极容易对这些世界中的人事产生感情和羁绊,因而能困住她的,让她留恋的,心软的,从来都不是钱或者权,恰恰是一个情字。
所以有时候,小星星在想,言寻今会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点,又或者真的不管不顾为了某个人留在某个世界,为他改命,为他与整个天道对抗,却闭口不言她将付出什么。
言寻今沉吟一声,也许是在权衡帮言墨玉的后果,也许在为刚才的想法感到荒谬。
月华如水,洒在她身上,遗世而独立,终于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了,竟是那样的悲悯,菩萨低眉,普度众生。
两日后,东正大街上人声鼎沸,人群熙熙攘攘地聚集在街道两旁,看着当朝太子李盛身着玄色云纹劲装,骑着一匹汗血宝马,他的另一侧则是穿戴银色盔甲的顾谨。
李盛率领着一众骑兵步兵,浩浩荡荡地行驶在大街中央。两旁的百姓都虔诚地高声叫道:“恭迎殿下出征!”
一时间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只为亲自目睹着年轻的太子殿下是何等的风流倜傥,意气风发。
领头的李盛则是神色严肃,他斜眉入鬓,端的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正是少年鲜衣怒马,卫国戍边之时。
一旁的茶楼上方,言寻今嗑着瓜子,悠闲地看着这一幕,她回头看一旁神色肃然的言墨玉,吐了口中的瓜子壳,笑道:“姐姐像是看亲夫出征一样,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言墨玉回过神来,喝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好了好了,是我胡说。”言寻今耸肩讪讪地笑。脑海中对着小星星又说:“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去冀州啊,我又得舟车劳顿了,哎……”
小星星讥笑:“你怎么不使你那些日行千里的本事,我看你平时也没少用。”
言寻今顿时一拍桌子:“我们只是主仆,你越界了。”现在的人怎么都没分寸,言寻今郁闷。
“你他喵的才是仆!”
此时一旁不明所以,被言寻今拍桌顿起的动作吓到的言墨玉瑟瑟发抖,她这个妹妹别不是又着了什么癫。
“哈哈哈,有苍蝇。”癫痫小言在线打苍蝇。
回到言府,言墨玉便默不转身地回房去了。
“我有预感,她是去收拾行囊准备今天逃路去。”
“你的预感是对的……所以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跟上她啊!”小星星看着还在竹苑的水塘处喂锦鲤的言寻今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星两个大!
“不是啊,小星星,她又没有女主气运,冀州那么大,哪能说遇到就遇到,要我说她还是得去抱付桑大腿。”言寻今悠悠然投掷着自已手中的鱼食,清澈的池水映衬着她如玉般的小脸。还有一缕发丝不听话地垂落。
“理是这个理,但保不准别人有什么其他法子呢,或者她早就想好去抱付桑大腿了。”
言寻今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她还是笑着的:“真是可悲,她若能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主角就是李盛和付桑,她所做的一切都会遭到阻拦,天道会拦她,连我也会拦她。到时候她是否还会一腔孤勇撞到头,一念心魔控一生,为达目的而牺牲别人……”
言寻今侧头向东厢房望去,眼中端的是赤诚的期许。
半夜时分,言寻今已经熟睡了,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到自家后院处传来的窸窣声,她猛然睁开眼,晃了晃手上的银环,顿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小星星,冀州版图开启。”
言墨玉也是万分不愿意的,但是爹爹实在是把丞相府封锁的太严密了,也只有这个言寻今后院的狗洞能钻了。
她观望四下无人,吞咽了一口心虚的唾沫,便把收拾好的行囊放在一旁,然后弯下身子欲爬,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欢快的银铃碰撞声,还伴随着哼歌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言墨玉的心也跟着一紧,别不是吧……
“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啊,我半夜听到动静,还以为是有贼人进了我的院子呢。”言寻今学着言墨玉的样子双膝跪地趴在地上,扭头看向她。
于是,前·言贵妃·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墨玉和金手指·维护者··寻今,两人就在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情况下大眼瞪小眼。
“妹妹,你误会了……”
“姐姐!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就一句话,带不带我去?再有,若姐姐不带我去,那么我会立即大叫有贼!然后不出半炷香的时间,我这西厢后院呢就会被围的水泄不通,从今以后呢,言家姐妹钻狗洞的……”
“行了!”言墨玉赶紧捂住言寻今那张叭叭叭不停的小嘴,“我带你去还不行吗?”言墨玉无奈翻了个白眼,活了两生两世还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