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姐姐,当了这些出去,你还有几件衣服可穿?侯府再配发新衣可就要到年关了。”
“我还有,你看,那箱子里还有好几件呢?冬衣两件就够了,别说是年关,就是过到春三月都能行。”
丹红只好道:“好的,展姐姐,我这就去办。”
丹红办事相当麻利,傍晚时分,二十多两银子便摆到了展亦灿的面前。
“展姐姐,当了二十五两六钱银子,现在交您的是二十四两六钱。”
“那一两打发了后门当值的两个婆子。”
“六钱本打算给帮我们跑腿的小厮,他理应收这钱,但他却没有要,说是举手之劳。”
“哦?小厮没有要?”展亦灿颇觉诧异。
“就那小厮我看还算好人。”
丹红小声嘟噜道:“门房当值的那些人,平时雁过拔毛,收收我们的门礼便算了。”
“没想到您是主子,他们也收,胆子忒大点。”
“如此倒正常,不必大惊小怪。况且我也算不上什么主子。” 展亦灿平静地道。
当年她接夫人的手成为侯府当家主母。
官中空虚而府中的大小主子奴才们倒个个肥得流油。
她花好大的力气整治内府,官中才逐渐充盈起来。
上一世她见识过比这可恶得多的行径。
想到这些,展亦灿平静地道:“既事已办成,这些事便不要多议。”
“可是......哦。”丹红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后面抱怨的话咽了回去。
“你明日把周买办私下请过来一趟。”展亦灿道。
“姐,私下请他来做什么?”
“您要买胭脂水粉可千万别找买办房。”
“我可听说他们买办房收了姑娘丫鬟们的钱,买回来的东西都是以次充好的。”
丹红撅起小嘴道。
“你展姐姐天天便呆在这浣衣房里,哪里也去不了,买那东西干嘛?”展亦灿笑道。
“那倒是,不过,像姐姐您这样天生丽质的人儿,不用也无妨。”
“那您请他来,还能干什么呢?”丹红摸着下巴猜道:“您当掉了之前的衣服,是想做件新衣吗?”
“做新衣服的话,我可以偷偷去针线房找个针线上的人,再让后门上的那个小厮去绸庄帮买回布料,保您满意。”丹红凑近展亦灿神秘兮兮地微笑道。
展亦灿一下被丹红这股子各处钻营的机灵劲给逗笑了。
“展姐姐,您笑什么?我这点子不好吗?”丹红道。
“不不,你的点子都很好。”
展亦灿笑道:“只是我请周买办来,不是你想的这些,你也别瞎猜别操心姐姐的事,只管去请他来便好。”
“姐姐的事,难道不是我的事?您不肯告诉我,是不信任丹红吗?”
丹红眉眼耷拉下来,显出几分沮丧。
看到丹红稍显落寞的神情,展亦灿心下一软。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与她听也无妨。
“丹红,不是姐姐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事情你知道的少一点,对你来说反而更好。”展亦灿道。
“我懂姐姐的意思。”
丹红眨巴着眼道:“但是,我早决定了要与姐姐同气连声,您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您做什么我都要帮您。”
展亦灿愕然,眼圈不禁微微一红。
有的人很奇怪,面对困境一滴泪难落下,对面温暖反而无力招架。
“好吧。”展亦灿索性告之道:“浣衣房木炭存货只够三天,我想请周买办来,帮我在府外采买些木炭回来抵挡些时日。”
“姐!”
丹红突然放大音调:“这个事,不归您管,明明是他们官中配发的不够,您为什么替他们补上,还是用自已的梯已去填?”
“况且,您让买办房去采,他们惯会雁过拔毛。”
“十成的货不抽走二、三成,他们可不会给您好好办事儿。”
“我知道。”展亦灿淡然道。
“您知道?”丹红气鼓鼓地:“我看还不如让后门的小厮去采,他可不会从中拿走这么多。”
“又是那个没收跑腿费的后门小厮?”展亦灿道。
“就是他,姐,我觉得他为人忠厚,他办事我信得过。”
“不可。”
“为什么?”
“此事办起来复杂,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姐。”
“这事你不必再说,明日将周买办请过来便是。”展亦灿斩钉截铁道。
“我......”丹红悻悻然收了话尾。
......
第二日,浣衣房正厅。
“事成之后,你拿走两成。”展亦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划出个“二”字。
周买办挽起袖子,伸出手来把桌上的水渍全部抹除。
另找一干处,用中指蘸取茶水,划下一个“三”字。
“三成。”周买办抬眼紧盯着展亦灿。
展亦灿略作思索,点了点头道:“成交。”
“希望果然如展二奶奶说的那样。”周买办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道。
“当然,本钱、风险都由我担着。”展亦灿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买办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希望你不要食言。”
展亦灿道:“必不食言。”
看到周买办离去的背影,展亦灿心道,上一世对付这个寒冬缺炭的法子,不知在这一世是否依然有用。
无论是否有用,现如今,她也只能先搭弓上弦,将箭射出去。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
.......
三日后。
一场大雪让浣衣房银装素裹。
展亦灿独自一人站在檐下,抬头遥望西面的天空。
北风乍起将雪花送进檐下,其中一朵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眼睫上,被冰凉刺激到后,展亦灿眨眨眼,回过神来。
这时,两个生火守炉的嫂子刚好从后院的小库房领了木炭出来。
“你刚刚看见没有?库房的木炭已经要空了,今日都没领足,明日不知还有没有得领,这大雪天,若木炭断供,没炉子烧热水,她们那些婆子们的衣服哪里洗熨得出来。”
“是啊,今天手冻得生疼,别说洗衣服了,我早上生火炉子手都在抖。”
两人一边走一边抱怨。
看到展亦灿站在檐下,她们并不避讳,对视一眼,反倒迎着走了过去。
“展二奶奶,今日大雪天,木炭也没说多配发我们一些,回头浆洗的婆子们又要嫌热水不够,到时我们俩又该活受她们的老气。”
“孟家嫂子,别这样说,今日还有的用就不错了,我看明日那才叫真正的糟心。”
两人站在展亦灿面前一唱一和道。
刚刚发放完木炭锁上库房门的丹红,正好走到廊下。
听到她们的对话,丹红白眼一翻,立马上前。
“不用你们提醒,我天天都给二奶奶报着咱们库房的账呢,还剩多少,能用多少,难道她还不如你们清楚?”
“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听见丹红开口维护,其中一位讪讪地道。
“周嫂,你胆子怎么生得这般小。”孟家嫂子用肘拐了一下她:“我来说。”
孟家嫂子上前两步,大声道:“横竖我们也没有办法,与其让婆子们骂,还不如今天跟主子把话讲开。”
孟家嫂子故意高声道,惊动了院内正在劳作的一群婆子妈妈们。
一些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慢慢向院前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