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徐管家便取了账册返回福寿院。
“徐管家,这半年来按着以前旧例的就不说了,只说说少夫人接管后,重新立的和改了的规矩有哪些,给我一条条说来。”侯老夫人端坐在软榻上,品着一碗雪燕羹道。
“是,夫人。”徐管家毕恭毕敬道,并把手里的账册交到张嬷嬷手上。
“首先是今冬的木炭配发,想必可以么老夫人也知道,各房各院,全部缩减至去年的一半。”
“此举按少夫人当时给我的说法,可是会大大的节省,具体省下来多少银钱你报来我听听?”
“回老夫人,小的算过了,木炭的外采量是省下了,但我们账房一盘账,药房、茶房和膳房的开支上来了,两两相抵,没省还超支了不少。”
“哦,这三房费用上升与木炭有何关系,你账可要算准了,不能信马由缰地攀扯。”侯老夫人喝了口羹汤缓缓地道。
“老夫人,账没盘过,老奴哪敢信口开河乱说。”徐管家道。
“张嬷嬷,您可以翻开账册的第十八、十九、二十页,对着听我来说,看我所言是否有虚。”
张嬷嬷翻开账册。
“自打这月木炭配发少了一半后,药房的药包开支,尤其是预防和医治风寒类的药包大量增加。”
“采买房只得加大采买,药材这月比上月多采近五成,比去年同月多采近一倍。”
“这是药房。”
“茶房,本来往年本月热水供应富余。”
“自打各房木炭不够后,大家纷纷到茶房去频繁取热水,以致茶房烧柴量大增,木柴开支竟比上月上升了三倍。”
“这还没算完,这月膳房开支也大增。”
“我找他们管事问过,以往配发的餐食少有不够吃的,这月,各房各院为了抵御寒冷不得不多食一些,各类谷物供应量又翻了快一番。”
“这几项加起来,本月催我府开支不降反升。张嬷嬷可以看看账上所记是不是如老奴所说。”
张嬷嬷边听徐管家陈述边翻动账册,徐管家说完,她已看完。
正如徐管家所言,开支不降反升。
“老夫人,老奴刚才核实过,确如徐管家所言,您看,这是账数。”
张嬷嬷把账册翻开,呈到老夫人面前。
侯老夫人轻轻瞥了一眼页尾的总数,道:“好,我知道了,说下一条。”
“这第二条,便是各院人员缩减。”
“上次浣衣房人员不足,闹出来的风波,只是管中一斑。”
“减的人这费用倒是减下来了,事却没人做了。各房现都焦头烂额。”
“那些占着些关系的奴才,少夫人减不下来,能减下来的全是些无甚背景的,却又专干累活重活的奴才。”
“各院派下的数额是减两成,全部减的是这些真正干活的人。府里的重活累活,现在没人干。”
“这些活分派到现在的这些奴才身上去,他们不愿干,也干不好。”
“他们多是些体面的奴才。上面有人撑腰,各房执事管家们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好多活的都积压着,各房均叫苦不已。”徐管家道。
“怪不得,福寿院恭桶满了都迟迟无人来清理,原来如此。”张嬷嬷恍然道。
侯老夫人眼色晦暗,默然点了点头,道:“好,这个我也知道了,再下一条。”
“这第三条,银库管事说是您同意的,我们也不敢说些什么。”
“少夫人改动了付帐结款的旧例,这可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好几十年没有变过,少夫人一来,便变了。”徐管家道。
“现在各院修葺房屋、院落,园丁种树护园,这些日常开支,都从少夫人处支付,所以每月预算都需提前支给暖香苑,月底他们会贴回票平帐。”
“可按之前的旧例,这些并不由哪一房独管,都是各院按需求提报,主母审批,银库放款。”徐管家道。
“这确是经我同意,因少夫人说,这些外包的营缮之事需要监管,管家、帐房、银库都无这个职责,再设一房管事又增了开支,便由她辛苦一些,代为管理。”
“怎么?这也有问题?”老夫人正了正身子道。
徐管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本来按您的想法,事情真这样倒没什么问题。”
“可实际上,外包的匠人头们已经三个月没有结到银两了。”徐管家摊开双手。
“他们找过我们账房和银库数次,我们也是不堪其扰。唉。”徐管家把手一甩,重重地叹息一声。
“为什么三个月都没有给这些工匠园丁们结银两,是账上空虚?”侯老夫人不解。
“非也,我们每月月初,便会按当月预算提前划了银两给到暖香苑,但不知道暖香苑为何还会拖欠三个月工钱分文未付给工匠们。”徐管家直言。
听到这里,侯老夫人的脸色凌厉不快。
烟锦瑟在她眼皮子底下到底想干什么?她暗道,侯府再这样下去,只怕要被她革新革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这便是当初她口中的那个开创性的举措?可令侯府官中耳目一新的完美计划?”侯老夫人质疑道。
不由得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老夫人,您看,我们账房在这其中又能如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侯府这样乱下去。”徐管家唉声叹气道。
“不急。让它再乱上一阵吧。”侯老夫人目光冷然。
“夫人?”徐管家有些迷惑。
“打今儿起,以后这账务往来,你还是如以前一样,每日来向我汇报,此事也不必特别告知少夫人。”侯老夫人道。
徐管家眼眸瞬间亮起来:“好好好,老夫人。”
停了停,又笑中有一丝泪地继续道:“侯府这乱象,终是有得救了。”
......
烟锦瑟昨日听到赵嬷嬷给她出的主意后,经过一个晚上的来回反复的思考,她还是打算试上一试。
一大早,她便差了赵嬷嬷出侯府,去把那人叫到暖香阁来一议。
“少夫人,盛恒钱庄的沈掌柜到了。”赵嬷嬷向正襟危坐在正厅中的烟锦瑟传报道。
“请他进来吧。”烟锦瑟一抬手。
一个佝偻着背的小个子老头,踱着方步走进来,拱手揖礼道:“少夫人,在下西京城盛恒钱庄沈元才,特来拜会。”
烟锦瑟道:“不必客气,赵嬷嬷给沈掌柜看坐,上茶。”
沈掌柜在厅下坐好,接过呈上来的茶汤,这才缓缓道:“不知少夫人对我们这次开出的利钱可还满意?是否有兴趣参与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