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柔吓得魂飞魄散,面色煞白。
一膝跪地,道:“少夫人,冤枉啊!我哪里敢对少夫人有任何不敬,我拈轻怕重对猴儿们没有耐心,我承认。但我从来没有对夫人有过任何怨念。”
“哦?是吗?”烟锦瑟目光一凛,从软榻之上拿起一沓白纸甩出去。
白纸一张张自春柔头顶、身旁飘落,她疑惑地从地上拣起其中一张,上面是细细麻麻的小楷,行文最后,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和一枚她自已亲自按上的鲜红手指印。
这是她的供词。
“少夫人,供词又有何问题?恕奴婢愚钝,实在是不知。”春柔道。
“呵,愚钝?”烟锦瑟冷冷笑了一声。“只怕你是聪明得过了头,连我这个侯府主母都快成你算计的对象罢。”
“何出此言?少夫人,奴婢冤枉。奴婢哪里敢算计主子。给我个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啊。”春柔匍匐在地道。
“你既然不承认,我索性点破你的伎俩。这份供词,不可谓不高明,句句不提我,却句句让人怀疑我,句句指向是我操控你将供词指向展姨娘为主谋。”
“春柔,看来是我小瞧了你,你竟敢拿我做棋子!我看侯府你是不想待了!”
春柔吓得连连后退。
“少夫人,我没有,您真的冤枉我。我真的没有。我发誓,我一介奴才哪敢有忤逆主子的熊心豹子胆,更别提还利用主子做棋子,您真是太高看我了。”
“奴婢一直以来,满心只想追随在少夫人身边做个忠奴,能成为少夫人的得力丫鬟,便是我祖上积德,烧高香了。”
说罢,春柔连连磕头,磕得额前渐渐浸出血来。
烟锦瑟冷漠地看着春柔,就像在看戏子表演。
赵嬷嬷终是看不下去了,站出一步道:“少夫人,看在春柔少不知事,您且饶了她这回。说到底,她也曾是暖香苑罚出去的丫头,今日嗑出伤来,终是让外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烟锦瑟嘴角动了动。
春柔已连嗑了十几二十下,再下去头嗑出大洞流血不止,她在侯府难免又要留下个苛待下人的名声,老夫人不喜,老太太也不喜。
赵嬷嬷见烟锦瑟听完她的劝告,没有发话,便知她的想法。
她两步上前,扶住春柔,道:“春柔,别嗑了,头嗑破了,出去暖香苑,外人问起又会将少夫人的脸面置于何地?”
春柔听到这话,停下动作,双眼含泪呆呆地看向赵嬷嬷,任由赵嬷嬷将她从地上扶起。
“少夫人,老奴这就扶春柔去外头屋子上点药。”赵嬷嬷道。
烟锦瑟黑着一张脸未置可否。
赵嬷嬷看了一眼,扶着春柔出去。
外面厢房,赵嬷嬷一边给春柔上着药一边劝道:“你千万别记恨少夫人,今日她便只是询问了你,你看也并未罚你。她只是想提醒于你,哪怕你去了马厩,三个月后也是要回来的,不能生出怨恨背叛的外心。”
春柔默默地流着眼泪。
她好像一直努力地在讨好着少夫人,但每一次似乎都以失败告终。
上上次赵嬷嬷让她将送到浣衣房候爷的朝服里,塞上一个苹果,往浣衣房放老鼠,她都一一照做了,但是却没有掀起一点点水花。
上次状告展亦灿不按时交付净衣,最后受罚的却是自已。
这次她明明读懂了少夫人的意思,就是想让她让矛头引向展亦灿,可是她照着做,没想到不仅没有领赏,反而换来得是少夫人不领情,认为她有意拿少夫人当枪使。
她想不明白,自已为何会屡屡受挫。
还是那句话,她一个小丫鬟在侯府根本就是贱民般的存在。是死是活不过主子们的一句话,一份心情。
想到这里,她心里那团火又熊熊燃起。
在这侯府里,她如果不能成为主子,她便是一辈子没有出路,一辈子任人摆布。
赵嬷嬷后面的絮絮叨叨她一句也没再听进去。
春柔上完药,谢过赵嬷嬷,便径直离开了暖香苑。
赵嬷嬷回到暖阁里。
“少夫人。”赵嬷嬷福了个礼道:“春柔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刚刚离开。”
烟锦瑟冷冷地回道:“这丫头根本不值得信任,她能背叛她原来的主子展姨娘,她以后也能背叛我。”
“就她在马厩的表现,今日敲打她一点也不冤。”
“这小蹄子,今日如不敲打她,日后她定会以为这次帮我构陷展姨娘有功,动了以此事为要挟的妄心。”
“看看这妮子刚才看我的眼神,那是狼才会有的眼神,我们以后定是不能再用这样的人,今日不赶她出府,已算我慈悲,以后她在侯府也就只能呆在马厩、柴房之类的地方了。”
赵嬷嬷默默低下头道:“是老奴妇人之仁了,少夫人此言有理。”
走出暖香苑,天空开始飘起小雪,还没有一身冬衣的春柔抱紧了手臂。
她想起两年前她初次被卖到侯府的那个早上,天空也是飘着这样的雪。她没有冬衣,和一群刚买进来的小丫头们一起,被牙子和管事领着,走在送去老夫人福寿院的路上。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走着,虽然好冷,她并不敢多吱一声。
突然前头领路的管事大声道:“大家赶紧回避,把路让开,世子从路那头过来了。”
人群瞬间分做两列,纷纷屈身低头,让至小径的两侧。
她正好在石径旁,小径就在面前。
还在丁忧中的世子,一身素衣,自小径走来,寡净的装扮仍压不住他如雨过天晴的潋滟波光。
她只觉世子如一道柔光一样从远处漫射过来。
行至她们中间,世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管事婆子立马上前,“世子,请问您有何吩咐?”
“这些是刚进府的丫鬟吗?”世子问道。
“是的,世子少爷,正准备领到福寿院给夫人挑选分配。”
“哦,那我屋里少一个上茶烧炉的丫头,刚好碰到,我先挑一个,一会子你领去给母亲说一声,就分到我院子里来。”
管事婆子低头福礼道:“是,世子少爷,您看一看这中间谁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