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仆佣全惊呆了。眼神全部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
赵嬷嬷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桌前,取碗盛汤。
展亦灿笑道:“还是赵嬷嬷懂得一茶一饭都来之易的道理,无怪乎是侯府教引嬷嬷之首。”
赵嬷嬷笑道:“哪里,过誉。”那笑比哭还难看。
她看了看手中的汤羹,眼一闭,一口气便喝了下去。
众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烟锦瑟鼓掌道:“好,很好。今日便这样吧,来人,把东西都撤下去,让展姨娘好好休养。”
此刻,她舒展眉目,笑意盈盈,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恢复之前的优雅之态。
但语气里全是速去之意。
展亦灿把手里的瓷勺还给丹红。
丹红接过,手还有些颤抖,眼底似有泪光浮动。
“展姨娘,过几天我便再来看你哦。”烟锦瑟假笑道。
笑得颇有深意。
那神情犹如虎狼正看着掌下的猎物。
展亦灿此时只有八个字从眼前掠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以后还有完没完!展亦灿突然心中暴躁。
刚才若不是雪燕羹被丹红怼到眼皮下,她眼尖发现羹中的花生,突然灵机一动,在烟锦瑟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随口编了个谎,才把这场当众绞杀挡过去。
那下一次,谁能说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明箭易挡,暗箭难防,她一个卑微的贱妾对上可以生死予夺的主母,这还活什么活?
不行,她得按计划快点行动,得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少夫人。”展亦灿突然道。
“小妾有一个不请之请,不知少夫人可否成全。”
正准备离开的烟锦瑟一怔,收起微笑和抬起来的脚,饶有兴致地道:“哦?什么不请之请?说来听听。”
“我如今对安阳侯府已无半点眷恋。能否请少夫人个示下,即刻遣我出府。”展亦灿目光决然地道。
“出府?这......”烟锦瑟低眉沉吟,心念大动。
展亦灿突然自愿出府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自展亦灿失宠后,她便日日夜夜想发卖或配了她出府。
奈何展亦灿是沈家送给候爷的礼物,卖身契不在她手上,她鞭长莫及。
展亦灿今日竟主动请求自遣出府,主家同意后她便能重获自由之身。
此法虽比不得发配或卖出那样称心,但不用自已动手留下妒妇之名,便可清除祸患,烟锦瑟心下欣然。
想到这里,她眼珠一转道:“侯府历来是没有赶了刚小产的姨娘出去的道理,你的示下我作不了主。这事只怕只有老夫人、侯爷首肯才行。”
“啊?”展亦灿面露难色,“老夫人极重颜面,去求她定是不会答应。”
“不过,我可去求侯爷。”
“侯爷如今见我便恨,视我如刺在喉,想来定会答应,到时还请少夫人做主成全。”展亦灿轻轻欠身道。
烟锦瑟抬眼认真打量展亦灿。
只见她说话间眉眼低垂,一副心如死灰,只求速去的样子,似乎真是铁心离开。
她原本计划待她喝下避子汤,再找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做农奴,现在看来计划可以改一改。
烟锦瑟笑道:“自然,展姨娘如今去意已决,我这个做主母的定当成全。”
......
第二日,展亦灿把春柔叫到跟前。
“那面张公镜扔了没有?”展亦灿问道。
春柔不知她是何意,不知是说扔了好还是没扔的好。
“没扔的话现在便拿来。”展亦灿知她是断不敢扔的。
果然,春柔不敢扔侯爷亲自定制的东西,听到这话赶紧取了铜镜送到展亦灿面前。
“好。”展亦灿接过铜镜看了看,“去把屉子里的剪刀取给我。”
春柔又赶紧去取剪刀来。
接过剪刀,展亦灿就直接对着镜面用力划起来,几刀下去光亮的镜面就花掉了。
春柔一脸惊悚地看着展亦灿,不知她此举何意。
“二奶奶,您这是?”春柔问道。
“好了,你把这镜子送去等风轩吧。”展亦灿把镜子递给她道。
“这。”春柔看着手中被划花的镜面,迟疑了,“二奶奶......”
展亦灿瞥了一眼春柔,“你就用一块绸布包裹起来送过去吧,侯爷怪罪,你便说是我将包裹交与你,你并不知里面为何物。”
春柔点点头,找来一块绸布将铜镜包好,这就按展亦灿的吩咐出了堪澜阁。
出了堪澜阁,她并没有走向通往等风轩的小道,却转弯绕到了暖香苑。
......
烟锦瑟拿到铜镜后左看右看。
这镜面上深深的刀痕显示出主人的那份决绝。
高傲矜贵如侯爷这样的人,怎会容得下别人如此作贱他之举。
将已毁成这样的定情礼物送回侯爷那里,看来这个展亦灿倒真是去意已决。
不过,这镜面虽然被剪刀划花,但侯爷真的就会明白展亦灿的心意吗?
烟锦瑟看着镜面沉默。
既然展亦灿有这份决绝之心,那就索性推助一把,让侯爷更加明白她的去意。
烟锦瑟叫来赵嬷嬷,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赵嬷嬷点头领命,收了铜镜出去。
烟锦瑟唤门前阶下候着的春柔进来,让屋里的丫鬟拿了个银锞子给她。
没想到春柔却不要,道:“大奶奶,奴婢做这些不为别的,只不过是想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而已。”
“哦?”烟锦瑟眼角轻抬。
“展姨娘在侯府,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春柔道。
“可我记得当时你可是她亲挑的贴身丫鬟。她对你也算有知遇之恩。”烟锦瑟缓缓道。
“但春柔吃的是侯府的饭,领的是大奶奶支的月银,春柔虽然粗鄙无知,但这个理我还是知的。”
“俗话又说帮理不帮亲,纵然只是一个下人,是非曲直我也是懂的。”春柔凛然地注视着烟锦瑟道。
“好一个帮理不帮亲。”烟锦瑟浅浅一笑道:“难得你是个懂理的。”
“你们主仆二人,我看展姨娘的见识还不及你。跟着这样的主子,倒真是委屈你了。”
“不过,路归路,桥归桥,这赏赐是你应得的,你收下无妨。你的心之所望,我已知。”
春柔听到这话,便知自已的目的已达到,便不再推辞,收下了这份赏钱。
未几,赵嬷嬷回来。
赵嬷嬷将包袱归还给春柔。
“你现在可去等风轩,别让侯爷等久了。”烟锦瑟道。
春柔回了声好,便收好包袱,向等风轩走去。
赵嬷嬷的目光追出她背影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