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萧良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租住的小屋。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稀稀疏疏的脚步声紧随其后,萧良早已见怪不怪,头都不带回一下的推开小院的木门。
斧子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精准的把木柴一分为二,随着纷飞的木屑与空中的汗水相互碰撞。
夕阳洒在男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上,勾勒出肌肉线条的轮廓,每次挥动斧子都充满了力量感,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似乎随时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萧良身后顿时传来一阵阵抽气声,萧良黑着脸转身利落关上门,隔绝了屋外大妈大婶,小媳妇小姑娘的目光。
历银汉头也不抬继续砍柴道:“回来了就去把煮饭吧。”
一开始是历银汉负责煮饭,奈何不是那块料,后面就换成了萧良煮饭做菜。
本来历银汉是想花钱找人来做饭,或者去酒楼打包。
但萧良经过几天现实的毒打后,深刻认识到钱是真挣后,就和历银汉把饭钱给自已,他负责一日三餐。
这钱能省下来一点是一点,不然靠萧良摆摊写书信,猴年马月能攒够银子。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百姓打官司会这么费钱。
明明每一步都没有收费,却处处要银子。
民间打官司安律法有九个步骤,分别是:确定诉讼区域,递交诉状,受理诉状,审讯,录问,检法,拟判,签押,读判。
第一步因为有历银汉给的身份文牒,去找县衙书吏登记走个流程然后拿到条子就可以递交诉状了。
但就当当这第一步,萧良就狠狠栽跟头。
本来当天就可以拿到的条子硬生生拖了三天就是拿不到,每次去问就说要排队,还没到他这。
萧良明明就看到那个登记书吏都闲的打瞌睡了,而且在他后面来的人都拿到条子了,他还没拿到。
还是历银汉看不下了提醒他,拿不到条子是因为他没给那书吏塞钱。
萧良气的当场就说这是公然贪污受贿,自已要去告那书吏。
历银汉竖起大拇指夸赞,够硬气但那也要你先把诉状递交进去,还是要通过那书吏。
萧良最后只能咬牙忍了,先想办法回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于是萧良开启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花钱贿赂书吏当天立马拿到了条子。
拿到条子就可以递交诉状,然后他就等着衙门的官吏受理诉状,就可以开堂审讯。
只要能开堂萧良就算是完成与公主的赌约,可以回帝都回家了。
萧良以为最多就是和前面一样贿赂一下受理诉状官吏,现实又浇了他一盆冷水。
普通百姓不识字,只能找状师帮忙写,但萧良学富五车可以自已写。
就在萧良拿着熬夜写好的诉状去衙门,结果没想到那书吏看了一眼直接说,不合规要重新写。
这一刻对萧良打击不弱于晴天霹雳。
他、萧良在帝都享有第一才子美名,祖父是当朝阁老,叔父是当代大儒是文坛之首,就连他五岁的侄儿都能信手拈来写篇文章。
他在这个小县城里,居然连个诉状都写不好!
打击过后萧良想了想,自已这第一才子的名声可能沾了祖父的光,但自已寒窗苦读的这么多年也是做不得假,自已再草包也不至于写不好一篇诉状。
萧良猜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这次学聪明了花钱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写给诉状都有这么多门道。
衙门的诉状虽然没有明文规定要那个状师写诉状,但律法同样也没怎么明确规定诉状要怎么写。
那写的对不对还不是收诉状书吏说的算。
萧良一番打听后,简直被这五花八门的收费开了眼。
如果你想尽快受理诉状,那就要找张状师,但这中间又有不同快,比如一个月内的要多少钱,半个月的要多少钱,以此类推越快价格越高,如果你给的起钱上午提交上去下午就可以受理。
如果你想按照胜诉高一点可以找陈状师,这个就要根据案子的大小来收钱。
最离谱的是,这两种收费还是分开的,如果你银子够想尽快受理诉状,并赢得案子,就要同时找张、陈两位状师一起写这个诉状。
历银汉听到萧良打听回来的消息后,好奇的问:“那如果是同一个案子,双方都找陈状师会怎么样?”
萧良:“价高者得,如果收了一方的钱就会把另一方的钱退回去。”
历银汉:“这陈状师还是个厚道人。”
萧良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我打听的那个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但请状师费用太高了,萧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赚钱的活。
本来是想卖字画,发现根本卖不出去,这个小镇就只有一家卖字画店,还是专门卖杂书画本子的。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在这个小镇上根本就没有萧良用武之地。
兜兜转转后来发现还是给小镇的书店抄书最赚钱。
但萧良辛辛苦苦熬了几天几夜终于赚到人生中的第一笔钱,看着一两银子怎么看都觉的意义非凡。
可是当萧良得知要张状师起笔都要三两银子的时候,人生头一次觉的三两银子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以前萧良出去和好友吃饭或者平时添置一些笔墨纸砚这些物件,动不动就几十两或者上百两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现在不要说是三两银子,就是他辛辛苦苦攒的这一两银子,要萧良给出去,那都是割肉般疼啊!
历银汉看着桌子上的三菜一汤,又看了看碗里没一块肉的萧良。
良久,历银汉夹起盘子里为数不多肉放到萧良碗里:“你也不用为了省钱,连自已口粮都克扣。”
萧良:“我想尽快回去。”
历银汉:“我知道这里日子没有京都舒坦······”
萧良:“我不是因为吃不了苦想回去,以前除了读书就是跟在祖父身边学习为官之道。”
萧良一直都知道官场上曲意逢迎,有清官就有贪官,祖父说水自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萧良也觉的人都是有贪念的,只要在大是大非面前拎得清,一些小贪小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摇初光为了让历国公能早日发兵,把百官得罪个遍。
明明有其他更稳妥的方法,同样也能让历国公出兵攻打蛮族,只不过是晚几天而已。
还记得那时摇初光是这样回答萧良:“晚出兵几天就会错失最好的时机,想赢就要付出更多的将士的性命。”
那时萧良是怎么说的:“打仗是避免不了有所牺牲,但为这点人就把朝廷搅得天翻地覆,这样只会影响到更多人,因小失大。”
小时候曾经读过一个古籍记载的故事,晋惠帝时饥荒严重,百姓无粮可食。晋惠帝得知后不解地问:“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那时候先生教导他,晋惠帝竟问百姓为何不吃肉粥,实乃不知民间疾苦,引人发笑之余,亦警示自身需多体谅他人,避免重蹈覆辙。
多年后他竟然也成了何不食肉糜的那种人。
他家财万贯所以一两银子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他知道官府办事底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收点银子。
但不多所以上官也不管,因为底下人也要生活,没有油水谁愿意给你干活。
可是当萧良褪去所有光环,实实在在靠自已双手去挣钱时,才真正明白了这一两银子的分量。
也明白了摇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