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扶央就想去司命宫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眼下听陆行风说他将千镜司的信愿单送去了司命宫,脑海中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终于可以去司命宫混个脸熟。
自从法力无故消失后,扶央就想找一找自已的命簿,看看她命运中的坎途,法力消失是否算作她的一道劫难。
担忧过后,是兴奋,但兴奋过后,还有惊奇。
“你是怎么进入司命宫的?!”
扶央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便是这一声叫不远处的金九珠和官听听见,二人一同把目光投向这边。
陆行风忍不住伸手捂住了扶央所在方位的那边耳朵,厚重发丝下的眼睛微微眯起,扶央透过他的发丝缝奇异地看出了他的眼神,便压低声音重新问:“你在司命宫有熟人?”
陆行风含含糊糊道:“反正就是送去了。”
扶央觉得其中还有事儿,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信愿单的问题。她只要想起有一张信愿单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千镜司里的自已人给盗走,就头皮发麻。
扶央道:“陆仙官,我一直以为你是他们当中最靠谱的那个,结果你居然背着我做了这么不靠谱的一件事,即便有些心愿容戈和谢月升无法满足,或者好心办坏事,可至少那些事都只在千镜司里发生,从未被带出过鸣云界……你这不声不响从我鸣云界里拿走一张心愿单送去司命宫,你必须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陆行风也知道自已此行不对,否则也不会扛着压力说给扶央听了。
本来按照他与司命仙君的计划来看,这张信愿单至少要在司命宫放足八十天的。
但陆行风身为资深打工人,秉持着干一行爱一行的准则,且他内心还是很喜欢千镜司这种安安静静做事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网与不必交谈的宁和氛围,为了能让自已长久地在千镜司干下去,陆行风一个没忍住就告诉扶央了。
就在陆行风沉默的这短短一段时间里,扶央已经想好了,这锅就算不是陆行风的,也不能是她的,要不然就甩给元君。
毕竟此人是从离上宫出来的仙官,是元君指派给她千镜司干活的,监守自盗,她如果有治下不严的错,那元君也一定有识人不清的过。
甩好了锅,扶央一巴掌按在一堆信愿单上,身体迫向陆行风,语气严苛逼问:“现在告诉我,你交给司命宫的信愿单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看扶央眼睛都瞪圆了,陆行风就更心虚,唔了声:“不然你自已去看看?”
谢月升苦哈哈地用合成之力给那些被挑选出来分门别类的信愿单应愿,这一次她老老实实认真读取上面的每一个字,分析许愿之人的真正意图,再小心翼翼地将法力灌入,在其命运之上多一个通往愿望实现的分支道路。
眼前一些都整理完了,也不见金九珠将最新的送来。
主楼不大,但分区域,为了不影响,每个区域都有一扇设阵的屏风阻挡,所以谢月升只要在自已的工作区域内,就听不见也看不见其他地方发生的事。
越过屏风,谢月升看见金九珠和官听头挨着头离得极近,盯着一处不知在看什么。
“你们来凑这么近干嘛?”谢月升插进两个人的中间,一边胳膊搭着一人肩膀。
金九珠还能接受,官听立刻软成了一滩烂泥,悄摸摸地从谢月升的胳膊底下钻走,谨遵主人的命令,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一点。
金九珠顺势也搭上了谢月升的肩膀,朝扶央和陆行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你看那俩离得近不近?”
谢月升到了这就发现了,扶央和陆行风处于一个非常不正常的距离,两个人只要有人在身后推一把就能把嘴撞到一起去。
见状谢月升只觉得背后一凉,嘶了一声道:“我以为她和容戈是一对呢。”
“我也经常看见扶央仙子和容戈殿下眉来眼去的,原来他们还不算是那种关系啊……”金九珠嘿嘿一笑:“但是只要扶央仙子高兴,一女二夫也未尝不可啊。”
“哟,你有觉悟啊!”谢月升提起这个就不困了,正欲与金九珠细细谈来,身后的那股凉意便越发明显。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回头看去,恰好对上了一双幽冷的银灰色眼眸,寒意更重,谢月升只觉得自已仿佛被冰刃划过脖颈,半边身子都麻了。
“嗨~”
谢月升对容戈打了个招呼。
容戈的目光透过她,落在从天而降飞落的信愿单之后,两个交头接耳的人身上。
信愿单从露台上飞入,连带着露台的光宛如一张瀑布,哗啦啦的信纸似纷飞花叶,扶央对着陆行风点头,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急吼吼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谢月升恶趣味浓升,对容戈问道:“看形猜话,你猜他们俩在说什么?”
容戈眉目冷淡,声音如刀:“在说,剥狮子皮,吃狮子肉,烤狮子骨。”
谢月升:“……”
无趣的坏家伙。
转而她又暗地里笑了笑,这么无趣的坏家伙,居然也会有表情丰富,情绪敏感的时候。
那头扶央和陆行风要说的话也说完了,她拽着陆行风的胳膊就起身,跨过一堆信愿单道:“我们走。”
金九珠立刻凑上来问:“去哪儿?”
扶央:“司命宫。”
谢月升看热闹不嫌事大:“司命宫?不是去月老宫吗?”
一记凉冰冰的视线投来,她真是太快乐了,谢月升笑容加大:“其实仔细瞧瞧,陆仙官长得还真是俊俏。”
谢月升的手指朝着陆行风的面门轻轻指了一下,她看上去是逗弄陆行风,言语上像是调侃扶央,可实际上捉弄的是容戈。
陆行风身量高,宽肩腿长,皮肤白皙,便是从来低着头只露出的一点儿皮肤和下巴也是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两侧,只要不是绿豆眼或斗鸡眼,这人也绝对差不到哪儿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因为谢月升这个无心的举动,导致千镜司内看见陆行风容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而后呆愣地仿佛时间停止。
天庭饱满,剑眉入鬓,桃花眼顾盼生辉,与那鼻梁和嘴型相得益彰,若只看陆行风的下巴,只能看得出他脸型好,可当他露出整张面容之事,所有人才惊艳什么叫雌雄莫辩,画皮之姿。
咕咚,谢月升咽了一下口水。
这完全是她的本能反应,自认见过美男无数的襄漓长公主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一张绝色的脸。
有这张脸在,她之前那六百多个莺莺燕燕都算个屁啊!
金九珠的心跟着扑通扑通乱跳,她连忙伸手按住心口,闭上眼睛不敢看,再抬眼看一次,还是那么帅!帅得几乎让人腿软!
“我的妈呀。”
一声感叹脱口而出,陆行风无措地朝金九珠看去一眼,然后金九珠就真的腿软,半边身子靠在谢月升的身上道:“摄魂夺魄。”
谢月升的身形跟着晃了晃:“别靠我,我也站不住。”
扶央眨了一下眼,再眨一下,也想跟金九珠一样喊一声“我的妈呀”,可惜她没有妈。
官听彻底化成了木头。
容戈算是众人中最正常的那一个,除了一开始看见陆行风的相貌时仿佛被什么刺眼的光芒照耀了一下之外,他的理智也渐渐回归。
但看扶央眼也不眨地总盯着陆行风看,那点回归的理智似乎又有躁动的趋势。
陆行风震惊与慌张之后,便立刻低下头将被谢月升一指吹乱的发丝重新整理好,整理的期间还不忘瞪谢月升一眼,怪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对自已出手。
谢月升被他一瞪,和金九珠彼此扶着“相依为命”了起来,她啊呀一声:“死了死了,真的是要被看死了……陆仙官,你看奴家如何?”
谢月升又扭起来了。
金九珠嫌弃地离开她,推开后拍了拍手,无语地盯着谢月升:“你方才不还说想要把扶央仙子和陆仙官凑一对吗?”
扶央也回过神来,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满脸震惊又无语。
谢月升挥了挥手道:“哎呀,长成这个样子的让给别人太可惜了,我要自已上。”
陆行风听见这话就觉得头皮发麻,往后退了一步。
他那厚重的刘海宛如封印,放下后整个人的光彩也失了大半,谢月升不禁可惜:“NIIT这张脸露出来得多好看啊,为何总是遮起来?”
陆行风:“……”
不遮起来被像你这样的恶女骚扰吗?
谢月升和金九珠的注意力完全跑偏,还是容戈一句话止了谢月升那老流氓的形象。
容戈:“谈正事。”
扶央:“对!谈正事,我得去一趟司命宫,陆仙官说有张信愿单出了问题。”
-
司命宫于七重天,扶央本来想着就她和陆行风去的,谢月升和金九珠似乎是因为乍然看见陆行风的面容,充满了新鲜感,怎么也不肯离开陆行风的身边,叽叽喳喳围着对方说话。
陆行风骤然觉得压力如山。
他之所以不愿意和别人接触就是因为一旦熟悉起来,对方难免会发现他的长相问题,从而对他形成一种看猴似的包围圈。
陆行风很不习惯这样的感觉,过于灼热的视线对他而言是压力,过多的被人瞩目和在意也会给他造成心理阴影。
所以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已做自已的事,就像是千镜司这里,虽然有谢月升这种难缠的妖,和金九珠这过于活泼的龙,可至少这两个经常跟着扶央跑人间,真正到他面前的时间并不多。
陆行风希望这种互不干扰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无奈被打破。
扶央第一次去九重天时,途经七重天远远看见过司命宫。
那座宫宇仙气凛然,像是一座冰雕宫殿,司命宫前纤云成带,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穿过纤云投于宫殿瓦片之上,彩环随光芒而变,连带着宫殿也似乎总在变化。
到达司命宫前,扶央将陆行风往前一推。
“你是怎么把我千镜司的信愿单送入司命宫的,现在就怎么帮我要回来。”
扶央说完,谢月升和金九珠同时发出一声尖锐暴鸣:“什么?!”
方才还围着陆行风露出花痴眼的二人同步朝他扭头瞪过去,眼神中写满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叛徒”几个字。
陆行风:“……”
容戈不知何时站在了扶央的身后,问:“你与他在主楼说的就是这个?”
扶央嗯了声:“这件事多重要啊。”
一不小心锅就得她来背了。
和容戈说完话,扶央才想起来她不久前还在月老宫偷看对方的姻缘册被捉到呢,一时尴尬地朝容戈笑了笑。
容戈:“……”
又来了,这几乎谄媚的笑容。
扶央对他道:“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有意的,是卢月把你的姻缘册交给我,然后我就……”
扶央眯着眼,掐着手指尖道:“我就小小地看了一眼,其实里面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你那个红线啊——”
话还没说完,陆行风那边已经取出司命宫的云中玉,轻易打开了司命宫的大门。
扶央有些震惊,陆行风怎么会有司命宫的云中玉,要知道司命宫虽与月老宫等同在七重天,但月老掌管三界六族的情缘,可司命却掌管三界六族的命簿。
不论是仙是魔,是人是妖,从出生开始,这一生的坎坷与幸运,劫难或成就,都与命簿息息相关。
昊霖仙君也说过,七重天中唯有司命宫里的仙侍是最难考的,需得在天问镜前照见仙根底色,但凡有一丝杂质或私心的,都不能在司命宫中任职。
从鸿蒙初开后天地间有了生灵为始,司命宫成立后,到目前为止只经历过三位仙侍。
第一位仙侍被打入洗髓池,成了堕仙,因为他找到了自已的命簿,知道今后劫难,妄图更改命运。
第二位仙侍被权势所惑,以权谋私,往外透露了各位仙君的命运福、难,也被关进了洗髓池。
第三位仙侍为何离开外界众说纷纭,但据说第三位仙侍从此以后在七重天销声匿迹,查无此仙了,有可能被打下凡尘成了凡人。
从那之后,司命宫中就再无仙侍,天下无数生灵命运,皆掌握在司命仙君自已的手里。
这里十分庄重且机密,所以扶央即便有元君给的离上宫云中玉,敢以此云中玉找去月老宫,却不敢找来司命宫。
这地方,就算容戈刷脸都没用。
但陆行风可以不经通报就进入了,他有司命宫的云中玉,他的云中玉是无需核验身份便能进入,且带着他们这一票人堂而皇之走过层层关卡的云中玉!!!
扶央的心里有些挫败。
她以为陆行风不是元君塞给她的某个二代呢!
结果这位整天头发遮脸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仙,感情千镜司里就她和官听是个小人物,其他各个为大能呗!
难受。
扶央咬着手指,心中分外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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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六重门,他们安然无恙地穿过了司命宫的六道禁制,待到第七道门前,陆行风还是手握那一块云中玉,正欲抬起应对门中阵心。
结果大门从里打开,冰寒的气息扑面而来,纤云印在禁制流光之上,从中款款走出一道高挑又婀娜的身影。
清冷的声音宛如天外来歌,几乎带着回音般,温柔传来。
“阿风。”
扶央、谢月升、金九珠一起朝陆行风看去:“阿风???”
陆行风没掀开发丝,还是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却因为这句“阿风”变得通红。
清朗的青年声音发出了类似少年般软糯的语调:“尧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