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央虽然觉得卢月给她容戈的姻缘册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在,但对方的姻缘册都已经到了自已的手中了,不看一眼待她回去也一定会抓心挠肝。
扶央一边皱眉不赞同的看向卢月,一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悄悄翻开容戈姻缘册的第一页。
她不知道自已的表情看上去有多猥琐,加上卢月的挤眉弄眼,卢星在一旁简直没眼看。
容戈的姻缘册很薄。
扶央看过涂岁岁的,涂岁岁的情史不算丰富,先前只与秦晔定过亲,后与徐朗和魏然接触过一段时间,剩下那些悄默默的相看,甚至不足以在她的姻缘册里留下一笔。
但容戈的姻缘册与涂岁岁比起来,更薄得宛如一张纸,扶央打开之前捏了一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薄薄的灰暗的姻缘册展开,明明从表面上看过去这张姻缘册与容戈这个人一样,冷漠得仿佛断情绝爱,可实际上里面却是柔软的一片红粉。
在红粉页面里隐隐约约闪过的金色文字宛如古老的符咒,乱七八糟的笔画拼凑不出完整的情缘与姓名,扶央蹙眉正欲看个仔细,又愣住。
容戈的姻缘册上有红线,绑在了宛如叶片根茎的孔洞里,但他的红线不是朝外延伸绑在其他某个人的姻缘线上,而是绕成一团加在了姻缘册中。
这也就是扶央一开始捏到的略有些坚硬的东西。
他绑了红线,那红线的另一头呢?
那乱糟糟的线团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线头在何处,扶央捏着一头顺着线捋下去,紧接着就听到卢月倒吸凉气的一声,阴影覆盖,挡住了所有光线。
扶央抬眸朝突然出现在身边到底高大身影看去一眼,恰好就看到了一张俊俏冷漠的容颜。
“嗨~好巧。”扶央扯了扯嘴角,啪地一声合上姻缘册。
她不合上还好,一合上,容戈二字就在姻缘册封面的正中间,容戈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而后眼神依旧落在扶央身上,微微挑眉。
似乎在问:这是什么意思?
扶央唔了声,实话实说:“我本来是给卢星和卢月送东西,感谢他们在涂岁岁之事上帮过我,而后卢月就突然把你的姻缘册塞进我的手里了。”
卢月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微笑也跟着点头。
容戈轻轻哼了声,如果他刚才没有看到扶央在打开他的姻缘册之前还和卢月一起鬼鬼祟祟的挤眉弄眼的话,单凭她如此诚恳的样子,恐怕真要信上两分解释了。
所谓解释,其实就是狡辩。
夺回自已的姻缘册,容戈低声道:“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别在我身上打主意。”
扶央:“……”
这天大的误会……反正也解释不清了,总归是她自已先好奇打算看一眼容戈的姻缘册的,她也的确有错在先,故而朝人微微鞠躬:“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说完这话,扶央朝卢月挥了挥手,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容戈其实找扶央并没有什么事,只是那点功德坠入他的灵台之后,他的心情有些微妙。他知道这点功德是扶央动了脑筋为他留下的,否则他就要像谢月升一样至少这几日出门都会碰到倒霉的时刻。
灵台发烫之际,容戈有些想见到扶央,他想或许张口道一句谢,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些“多谢”两个字可以免了。
扶央几乎是逃也似的跑掉,卢月也有些为难地双手对对碰,见容戈没有为难她的意思,赶紧跑到姻缘树下假装忙碌。
那张被取回来的姻缘册中夹着的凌乱红线,就在他打开的那一瞬忽而丝滑坠落,长长一截挂下,另一头隐入了脚下云层之中。
容戈瞥了一眼他姻缘册上的内容,金色的字符还在跳动,密密麻麻的断字就像是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带着滚烫的温度隔着姻缘册贴上他的掌心。
有些像……那天他从这里被扶央拉走时的触碰。
容戈眉头微蹙,不明所以,待那金字成型,隐约拼成了半截,即便如此,他也立刻认出了对方的名字。
心在这一瞬仿佛被钝器击中,立刻紊乱的跳动,撞击着胸腔,好似要破膛而出。
容戈用力合上了自已的姻缘册,纤长的银色睫毛颤动得厉害,隐藏在眼睫之下的瞳孔布满惊慌与无措,疑惑与震撼。
姻缘册内里桃花往外绽放,夹在册中露出一截不知尽头去向的红线发着微光,一片片粉花纹路攀爬着灰暗的姻缘册,如久旱遇甘霖,枯木逢春。
容戈忽而心慌意乱,纷杂的思绪让他第一时间在姻缘册上下了禁制,魔纹化咒,加盖三层封印阵结,他将自已的姻缘册扔出,落叶重生,翩然飞入姻缘树枝上。
那根红线随之而去,尽头绑着的名字,只有容戈自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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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央几乎是胆战心惊地回到了千镜司,金九珠上来就问:“东西给卢星和卢月啦?卢月可喜欢?”
扶央点头道:“喜欢,她很高兴。”
谢月升也问:“容戈刚才找你去了,你们怎么没一起回来?”
扶央一愣:“他是去找我的?”
谢月升颇感兴趣地长长哦了一声:“他来了千镜司转一圈没看见你,特地跑去月老宫找你了,结果却什么都没和你说吗?咦~你们在月老宫做什么了?”
扶央仔细回想她在月老宫见到容戈的画面,她的确不知他是冲着自已来的,但一想容戈若不是找她有事又为何要特地去月老宫?只是偏偏被他撞上了自已瞎翻他姻缘册这种尴尬的事。
对上谢月升探究的眼神,扶央挑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谢月升刚要说话,扶央便又立刻道:“你与其在这儿好奇我和容戈说过什么,倒不如想想接下来的三天该怎么过?喝凉水塞牙,走路摔跤,站着腿疼,坐着头晕的日子,好好享受吧。”
谢月升:“……”
她今天的确是扶央说的这种情况,眼一睁明显察觉到不太对劲,似乎有一股霉运缠绕着,但若说真是遇上什么劫难了也不至于,她的法力并未受损,也没有引雷前的心慌。
金九珠闻言,立刻追着扶央而去:“仙子!你说得太对了!月升姐姐今天超级倒霉,而且早间为涂岁岁应愿的功德飞入千镜司,连我都有,就她没有呢。”
扶央瞥了一眼金九珠的灵台,小姑娘虽然有些懒散,做事情也并不仔细,但有一点好便是不随便乱惹麻烦,扶央交给她的事她也妥帖完成。
为涂岁岁应愿一事上,她虽看上去从头至尾没出什么力,可红月楼是她买下的,声势是她传出去的,可以说若无这样风光的红月楼,便没有后来由红月楼保媒的荣国公府的亲事。
“一件事若想成,要么出钱,要么出力,你出钱了嘛,当然会有功德啊。”扶央像摸小孩儿脑袋似的摸了摸金九珠的头顶。
谢月升跟在后头,立刻开口:“那我还出力了呢。”
“你是说你在人间惹下的那些债吗?”扶央冷不丁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让谢月升满心疑惑。
谢月升有些委屈:“我做什么了?怎么就惹债了?”
扶央见她疑惑不似作假,便知道她就是天生的没心没肺,得天独厚渣女一枚,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借由红月楼金牌媒婆的身份在下界许了多少人家一定帮他们做媒的?那些后来被你摸过小手的女孩儿,和被你抛过媚眼的男子,因你之诺耽搁姻缘与婚事。”
扶央掰着手指头数谢月升到底招惹了多少人,又说:“这些人都因为信了你的话,或多或少于情缘上受了些许搓磨,所幸没酿成什么祸端,只算惹了点儿麻烦。天道有公,依你所作所为来看,没有功德,还要倒霉三天,这就是天道对你的惩罚。”
谢月升轻轻啊了一声,有些不服气:“我以前在仙界……”
“九重天自有其规,你与那些被你坑骗过的仙子或仙君们都非凡人,因果早已种在了命运轨迹里。但在下界就不能这么任性,他们都是凡人,人生短暂只有几十年,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能会影响他们半生,故而我们在下界的一言一行,皆要慎重。”
扶央说着,目光落在金九珠的身上。
金九珠对她自是言听计从,睁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眼,认真道:“我一定会听扶央仙子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许我干的我都不干。”
“乖啦~”
扶央没再管身后跟着的谢月升究竟在她这番话里领悟了多少,毕竟谢月升的年龄可能比容戈还要大上许多,这么多万年来她都是自我而活,眼下不过是被仙界被炸了的鱼塘束缚住了,故而到了下界总会忍不住露出本性来。
要想谢月升不再我行我素,恐怕还要磨合,扶央只能说给她听,做给她看。
当然,再来几次他们都有功德,只谢月升一人倒霉这种事来,恐怕她会改得更快。
思及此,扶央已经走到了千镜司主楼,一眼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陆行风,便挥手让金九珠去整理那些被陆行风挑选出来的信愿单,自已坐在陆行风身边与他说起这段时间信愿单的事。
若非有陆行风坐镇,扶央也不敢将千镜司完全交给官听去管,但因两次下界都是扶央等人去的,陆行风一直待在千镜司中,那些信愿单也是谢月升和容戈还有扶央所应,转化而来的功德能落在陆行风的身上少之又少。
扶央想问问,他要不要也下界,这次换容戈与谢月升待在千镜司中。
不让谢月升下凡,可以让她少祸害凡人,而把容戈留在千镜司,是为了让谢月升少祸害千镜司。
只是这个想法扶央才开了个口,陆行风就拒绝了。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他垂着头,高挺的鼻梁下是薄粉的唇,其实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即便厚重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可扶央仍旧觉得陆行风长得一定不差。
陆行风道:“在这里就挺好。”
“那留你一个人在千镜司,你会不会很无趣?”扶央想着,她总要一碗水端平。
陆行风摇头:“有官听。”
扶央顺嘴便说:“官听不是人。”
恰好端着一杯茉莉花茶过来的官听:“……”
“主人,喝茶。”官听毕恭毕敬地放下茶盏。
扶央抬头朝他一笑:“多谢。”
陆行风却在官听走后用那张只露出下半张脸的面孔一直对着扶央,好一会儿才道:“他有意识,有思想。”
扶央微微愣住,朝官听的背影看去。
官听是一个有自已的意识,有自已的思想,拥有自我的偶人。
扶央也知道他近来的变化很大,尤其是当千镜司里热闹起来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就跟着这些人学会了许多正常偶人不应当学会的东西。
例如疑惑,例如尴尬。
陆行风见扶央沉默,似乎在犹豫,可最终还是开口:“扶央仙子是鸣云界的灵吗?”
扶央回神,对陆行风点头:“对,鸣云界出现后,我就一直在。”
“我之前在离上宫数万年,统计过仙界周遭因灵气生成的大大小小的界,那些界或是被时空撕开的裂缝,或是先圣遗留的灵气延伸,九重天之下,人界之上,这道被撕裂的缝隙里,只有鸣云界一小界而已。”
扶央问:“有什么不对吗?小界万千,界灵修行成为小仙的应当不止我一个。”
陆行风点头:“的确如此,但唯有鸣云界不在仙界内,万千界的统计之中。”
扶央愣神,陆行风又道:“在元君使我来千镜司之前,仙界内没有鸣云界的记载……据我所知,一界生灵得少则万年,多则数十万年,而灵若化仙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扶央仙子说自已是鸣云界的界灵幻化而来,那扶央仙子究竟在鸣云界待了多久?”
扶央眨了一下眼,呼吸却慢慢放缓了下来。
她没有计算过自已究竟在鸣云界待了多长时间,因为她很少出过鸣云界,在千镜司成立之前,鸣云界内只有草坪与玉蕊花亭,还有花亭旁的枯木与头顶的祥云而已。
鸣云界因靠近人界,所以扶央看过许多人界的书本,那些修炼的法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存入脑海,好似在她有记忆起,就知道是这样做的。
除此之外,扶央还惊讶一点,是她能听懂魔族与妖族的语言,可实际上,她与魔族和妖族根本没有过几次接触,也无任何去过魔界和妖界的印象。
难道她失忆了?!
陆行风见她沉默这么长时间,问道:“扶央仙子对自已了解吗?”
扶央愣愣地摇头,所有的想法都被陆行风这一句句话给打得稀里糊涂了。
陆行风叹了口气:“其实我隐瞒了一件事。”
扶央还傻愣愣地啊了声,眼神询问。
陆行风将一个空了的卷筒放在扶央的面前,低声道:“在你们离开千镜司时,有一个人的信愿单出了问题,但因为这信愿单应愿方式十分奇特,我才一直都没说。”
扶央终于回神:“你……把信愿单弄哪儿去了?”
这要是出了纰漏,究竟算是陆行风的锅还是她这个司首的锅?
陆行风:“这张信愿单,在司命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