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虽与魏然没怎么接触过,但魏然与永靖候世子是好友,二人时常切磋武艺。
永靖候世子与吴兰定亲,吴昌作为大舅哥,自然有能力使唤他,便假借自已也想习武,但不想练永靖候世子的那一套拳法,更想练腿法后,就说明了自已的意图。
“我听说那刑部尚书之子魏然腿法了得,你帮我把他约出来。”
吴昌说得理直气壮的,永靖候世子一时无语,心道人家魏然又非你这不学无术,哪能说约就约呢,况且吴昌一身软肉,腿都抬不到腰高,练什么腿法……
自然,这些话他是不能明着给大舅哥说的,加上吴兰又在旁边附和两句,永靖候世子也就只能顺着他了。
永靖候世子找了魏然,说要教吴昌练腿法,魏然那表情与永靖候世子当时听说这话时一模一样,他沉默了会儿,看在好友的面子上,还是答应了。
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吴昌说不想在国公府练,怕府里人看见自已的丑态丢人,便选了城外山清水秀的小山丘,可以看见林雾山的竹林和山边露出一角的姻缘庙,还有悬崖峭壁上红绸翻飞的姻缘树。
吴兰也是这一日,亲自上门去涂家约涂岁岁上林雾山礼佛去,涂家主母一看涂岁岁还真与国公府的小姐交好,摆起了笑脸送人出门。
吴昌压了半天腿,哀嚎声不断传来,永靖候世子碍着大舅哥这身份地位,好声劝他:“要不就算了,咱是享福的命,咱不吃这个苦。”
魏然在一旁看得眉头直皱,他也训过家里的弟弟练武,没一个像吴昌这样软弱的,他张口就想骂人了,声没出,被永靖候世子一眼瞪了回去。
吴昌觉得自已快死了,尤其是魏然凶恶地压着他的腿,虽然嘴上没骂人,但眼神几乎要杀人,吓得他为涂岁岁的未来捏了一把汗。
为此,他还试图开口:“魏公子好凶啊,你对女子也是这样吗?”
魏然:“女子比你强点儿。”
吴昌:“……”
他不仅性子凶,嘴也好毒,涂岁岁的未来堪忧啊。
好在这个时候吴兰的马车到了,又恰好坏在了半路,要去林雾山只能下车步行,两名俏丽的女子在不远处的山丘上看见几道眼熟的身影。
吴兰率先挥手,高兴地和永靖候世子打招呼,去林雾山的路,就这样轻易更改,两方见面,各自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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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道悬崖,姻缘树上写满寄情的红绸翩跹,隔着一层山间云雾,崖边的人实际也看不清山下的路与人影。
扶央轻轻吹散了山林中的云雾,眯起双眼远观小山丘上逐渐靠近的两队人。
吴昌功成身退,拐着腿走到一旁休息,跟着过来的家丁前呼后拥地要给他擦汗喂茶。魏然看不惯他这娇公子的作风,正欲与永靖候世子说他下一回不来了,谁知道永靖候世子被吴兰拉去一旁说话。
他二人乃未婚夫妻,婚期已定,要商谈的事大约也是他不能听的,故而魏然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与他一样进退两难的是被吴兰“丢下”的涂岁岁,双方对视一眼,二人莫名娇羞。
画面看上去很唯美,像极了少年男女意外相遇的第一次动情。
“你觉得他们能成吗?”
扶央面朝着山林云海轻声开口,说这话时她身边分明空无一人,但在她话音落下后,玄衣身影渐渐成型。
好在悬崖峭壁处寻常人不会轻易过来,否则就要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吓死了。
扶央没等来容戈的回答,反而先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不是说在人间最好不要使用法术?这里离京城那么近,我们每使用一次法术,都有可能更改京中气运。”
容戈对她的数落满不在乎,只觉得她瞥自已的那一眼多些娇嗔,黏糊糊的。
他朝扶央勾了勾手,扶央不明所以地靠近,才走近两步,下一瞬容戈的指尖就多了一样东西,被他的中指与食指夹住,赫然是一张正聚集着灵气的桃花符。
扶央一愣,伸手摸了一下袖子,这才明白桃花符是容戈从她这里取走的,他方才朝她勾手,也不是唤她,而是勾桃花符呢。
容戈捏着桃花符,对“投怀送抱”的扶央上下打量了一眼,便问:“你不想让他们成?否则为何要将谢月升交给涂岁岁的桃花符拿走?”
这张桃花符,是涂岁岁参加国公府蟹宴时,扶央悄悄取走的。
不可否认的是,谢月升毕竟是妖族公主,她亲自绘画的桃花符自有奇效,徐朗正是被这张桃花符所吸引,当场没想过他伯爵公子的身份家中根本不会让他娶一个四品官庶女为妻的事实,仍然忍不住朝涂岁岁靠近。
但扶央将桃花符拿走之后,他“本性暴露”,说出了那番让涂岁岁厌烦的话语。
取走了桃花符后,扶央没与谢月升说这件事,她明白谢月升这么做的原因。只要涂岁岁的桃花符在身上,徐朗永远都会对她表露出清风朗月的一面,他会因为这张符的存在,不顾家族反对也要与涂岁岁在一起。
这如何不算是情深不负?
但涂岁岁爱的是真正的徐朗吗?徐朗又是否真爱涂岁岁呢?
“谢月升的用意我知道,我说这次的信愿单是她惹出的麻烦,故而下凡之后凡是为涂岁岁牵红线找良缘之事都是她出面的,她为了省去麻烦,投机取巧,用桃花符给涂岁岁找真爱,这样就能完美解决信愿单上应愿之错了。”
扶央说着,朝容戈看去一眼:“但那张信愿单上的应愿之力,有两道。”
容戈的手中还捏着那张桃花符,听扶央这样说,眼神也认真了几分。
扶央朝容戈笑了笑,她即便入人间后化形成了一个寻常女子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是她自已的,桃花眼弯起来,彷如坠了漫天星河,容戈可以透过这双眼,看见她自已本来的容貌。
扶央轻声道:“愿望是你与谢月升共同应下的,应愿的是英雄救美,佳偶天成,所以哪怕涂岁岁最后找到了一个可以共度余生的男子,只要不是按照这个原因在一起,应愿后的功绩也落不到你们身上。”
为人间信徒应愿,自然有功绩可言。
就像是行善事积功德一样,他们完成了一个凡人的愿望,哪怕那愿望对于他们而言无足轻重,可功绩实在。
“一滴水落入浩瀚里看似不显眼,但浩瀚乃众水所成。如若能让涂岁岁按照信愿单上最初的路去走,那滴水就能落进你和谢月升的神识之海里。”扶央伸手,虚空对着容戈的灵台轻轻一点。
应错愿后他们若无作为,涂岁岁就会悬梁而死,那样孽债回馈,容戈和谢月升将来在修行上再进一步时的劫难则更深。
同样的,若他们功绩累累,在修行上则更有助益。
扶央以前全靠自已修炼法力,后来千镜司成立,她应愿无数,功绩在身也是一种修行。
她本想借由这些功绩助力她飞升至仙界九重天去,谁知道原来千镜司只是元君给这些大神们开的后门,但扶央也能从中得利,这就没什么好说了。
现在,她取回桃花符只是不想谢月升在这件事上偶变投隙,试一试撮合涂岁岁和最开始天定她姻缘的吴昌,则微利于容戈和谢月升的功绩。
扶央只需稍加解释一番,容戈就能明白。
故而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炫耀式的讨好,甚至朝容戈抬了抬眉,就差说:我对你好吧?
很突然。
容戈的心跳因为扶央那挑眉一笑而漏了一拍,他捏紧手中的桃花符,眼神落在扶央渐渐收回的手指上。
她的这根手指方才虚点了一下他的灵台,像是有一股柔软的力量,轻轻蹭了一下他的眉心处。
容戈当然知道修行需得功绩,但他从未在意过那些东西,因为有人曾对他说他不是这块料,就是再修行十万年,也只是个庸人而已。
一滴水于浩瀚而言无足轻重,此时于容戈而言却如巨浪澎湃,撞击他的胸腔,呼吸停滞了片刻。
“照你这么说,你这么做,是为了我?”
容戈说出这话后,突然屏住呼吸,说完就后悔,只是这话也收不回来了。
扶央并未琢磨他朝她看来的眼神内的惊涛骇浪,十分自然地应声道:“自然是为了你。”
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不是她的风格,况且在一个合适的场合让容戈知道她如此作为的原因,也是她本就算计好的一部分。
只要容戈知晓了,那扶央是否真的能促成吴昌和涂岁岁的姻缘,都不重要了,毕竟喜好这种事也不是她一力就能更改的。
“为何?”
果然,容戈问了。
扶央将早已准备好的措辞小心翼翼地说出来:“我一定刺痛过你,即便那是因为我不知情,是无意的,但我的本意不是想要伤害你。”
她说的,还是在容戈面前提到过他在魔界中的亲人一事。
上次提起时是在魏成功的家里,那一年除夕夜,扶央和容戈浅谈了会儿,聊起亲情话题容戈便走了,扶央没能安慰他,说不定又让他回忆起了伤心事。
于人间,那一年过去了几十年,但于扶央而言,其实也只是几十天。
她的记性没有那么差,在她闭关的这段时间里,也是容戈按住了谢月升才为千镜司免去了许多祸事,她承容戈的情,认他的好,日后还想借他的势,总得有所表示。
“这一滴水,就算我给你的赔礼,那些我惹到你的不开心的部分,今天就全都随风散去。”扶央说着,从容戈的手中拿走桃花符,浅红涂上朱砂的纸在她的指尖被撕碎成片片桃花。
扶央将掌心的花瓣洒向悬崖,继而问道:“不许记恨我,可好?”
这句话,她问得真心实意。
容戈远比谢月升和金九珠好用太多了,扶央打算拉拢他,有他与元君的这一层关系,将来即便千镜司无用了,她扶央也不会无用的。
容戈看向从扶央掌心飞走的颜色,薄薄的一层粉很快融入了山林草木中不见踪影,他的心情有些微妙,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好似有什么在躁动,如坚韧的芽戳着他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寸皮肤,带着些许刺痛,即将破土而出。
容戈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回答,他的确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关于魔界的任何一件事甚至任何一个人。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里,他看见了扶央灿若桃花的笑容,她眉目里的星辰,变成了他的倒影。
容戈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已经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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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央和容戈这边进展得颇为顺利,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那样进行。
容戈此人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偶尔一蹙眉周身气质宛如杀人狂魔,实际上很好拿捏,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扶央简直要为自已鼓掌,原以为最难相处的大神如今已经站在她的身后成为她的阵营。有容戈看着,便是涂岁岁此事解决之后她想闭关三百天,也不用担心谢月升和金九珠糊里糊涂地给千镜司惹麻烦了。
好用!
比陆行风和官听加在一起还要好用!
她笑呵呵的,心情颇美妙的样子直接被容戈看在眼里。
都好几天了,只要扶央碰上了容戈,总要送他一个甜丝丝的笑容,笑得容戈心里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她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这么在意他?
在意他到连涂岁岁这点儿小功绩都要为他算上,在意他到他答应她前事翻篇后就笑盈盈地贴上来,每天用那双桃花眼含羞带笑地望着他。
啧。
容戈觉得有些为难。
毕竟他并未因为那件事记恨扶央,是他自已先提起了魔界,是他试探扶央在先。
但扶央显然很好哄,他只要稍微给她点儿好脸色,她就像是一朵向阳花一样朝他绽放。
两个觉得彼此都很好哄的人,并未意识到他们双方之间的沟通和理解出现了巨大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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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央是挺开心的,容戈虽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对扶央倒是多了几次好脸色,金九珠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红月楼里只有谢月升还在烦闷中。
自从扶央将桃花符撕了之后,谢月升就知道自已想走捷径的方法行不通了,偏偏没有桃花符,涂岁岁的姻缘怎么那么坎坷?
前几天她与魏然在林雾山下小山坡处相遇,二人本来也算相谈甚欢的,后来又意外见了两面后,魏然对涂岁岁都动心了。
魏然虽然看上去有些凶,实际上对待女子却很温柔,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涂岁岁的感受,涂岁岁脸红心跳的,以为魏然就是她的真命天子了,直到……她看到魏然对另一名女子也同样温声细语后,她的幻想就破碎了。
那是涂岁岁第四次与魏然偶遇,前三次的“偶遇”都是假的,魏然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缘分呢。
结果真正的偶遇时,涂岁岁正与吴兰在一家丝线店里打算选一截缠丝金线给魏然打个剑穗,结果就在门外遇见了魏然与另一位京中小姐的偶遇。
小姐意外摔倒,幸得魏然扶起。
小姐认出了魏然,自称脚扭伤了希望魏然能将她送回府中,魏然犹豫了会儿,但因对方是好友的妹妹,便还是答应。
涂岁岁:“……”
吴兰:“……”
回去后吴兰就对着永靖候世子怒道:“你以后不要和魏然玩了!他什么人啊?路上随便碰见个姑娘都给人送家里去了!”
永靖侯世子道:“此事我也知情,那是礼部侍郎的幺妹,礼部侍郎的先生与魏然的老师是亲兄弟,他们俩自少时学堂就在一起读的,关系深厚。那家小姐之前一直养在老家,近日才回京,对京中不了解,又与府内的下人们走散,只能请他送回去了……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还扭伤了脚,魏然托给旁人也不放心啊。”
永靖候世子安抚吴兰:“他将人送回去后就将此事从头至尾告诉了我,生怕涂小姐误会,借我的口传达给你,再由你向涂小姐解释。”
吴兰哼了声:“借口!都是借口!下回你若遇见谁家妹妹在路上扭了脚,你是不是也得给人家送回去?!”
“冤枉!”永靖候世子高呼:“我心中只兰兰一人,旁人摔倒了我根本就不会去扶她!”
吴兰:“魏然扶了!还怕岁岁误会?呸!大庭广众都不避嫌,我看这人也不行,让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