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曾被秦晔背叛的原因,涂岁岁于感情之事上尤为小心,不论那男子如何好,只要他和其他女子牵扯不清,涂岁岁都不想要。
吴兰未被永靖候世子说通,涂岁岁也不想与那礼部侍郎的幺妹去争。
人家哥哥对妹妹好,为了妹妹之事特地上门感谢魏然,一来二去之下,魏然与礼部侍郎的接触更多,推拒了一次永靖候世子这边的相邀后,永靖候世子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说到底,涂岁岁只是个庶女,便是魏然再喜欢,也会权衡利弊。
若当时他向永靖候世子解释送礼部侍郎的妹妹回府一事后,涂岁岁愿意给他个台阶,应下他下一次相约,魏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变了心。
二人本就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关系,他被涂岁岁拒绝了一回,如今拒绝了涂岁岁一回,也算两清。
吴兰知晓后,更在永靖候世子面前大骂魏然是个负心汉。
永靖候世子有些无奈,毕竟魏然与涂岁岁并未到那个地步,不过是双方有心,刻意接触。但谁都好面子,魏然一个刑部尚书的公子,被四品官的庶女拿乔,总会觉得自损了面子。
吴兰听他这么说,便骂:“你是不是也看不起庶女?我也是庶女!”
永靖候世子高呼冤枉:“阿兰!我以后再也不和魏然来往了,你别朝我撒气,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吴兰在永靖候世子这边说不通,就又跑去吴昌那边说。
毕竟给涂岁岁找个好男人这事儿,吴昌也从中掺和了。
早在吴兰说之前,吴昌就听到了魏然那边的情况,他也心中愤愤,觉得此人真不是个东西,但无可奈何,京中贵公子大多有门户要求。
“要不哥你娶了岁岁吧。”吴兰张口就来:“岁岁是个好女孩儿,配你绰绰有余。”
吴昌:“……”
他怎么了?他也不差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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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岁岁与魏然自然是没有结果了,谢月升便想方设法又在京中找了其他合适的男子。
只是她最初给涂岁岁选的便是不论身份地位还是外在条件包括与人交往的性格一类,都是最好的了,再往其他人那里去挑,要么是性格太暴躁,要么是话太多,要么是长得不够好看,要么是身子骨太弱。
眼看月末已至,有一天涂岁岁刚远远看见了个公子哥,对方身量极矮,恐怕与她差不多,涂岁岁便没再上前了。
当天晚上齐王府便派人过来了。
齐王自然不会亲自来看涂岁岁如何,他身边的太监被涂明希礼遇着引进了门,涂岁岁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涂家主母带到了那位太监的跟前,白发皱皮的老者一双锐利的眼在涂岁岁的身上打量,就好似她是个货品。
他也在嫌弃涂岁岁,话里话外直白地表示涂岁岁的身量过于纤瘦,而齐王喜欢丰满的。
涂岁岁未曾听说过,涂家主母却知道,齐王喜欢把人打得皮开肉绽,身上的肉太少便没了那一道道丰满伤痕的美感。
涂家主母看向涂岁岁心中有些不忍。
她不喜欢涂岁岁的生母,那女子与涂明希青梅竹马长大,对方见过她没见过的涂明希的过往,即便她故作大度,心里也是有嫉恨的。
可涂岁岁自幼在她身边长大,涂家主母也曾真心地关心过她,用心地照顾过她,只是涂岁岁越长大,越像她的生母。
涂明希不见得喜欢涂岁岁的生母,如今因为秦晔之事,他连往日同乡旧友的情谊也抛却了,对涂岁岁就更加不喜。
他不在乎涂岁岁日后如何,他只想着自已的官声与仕途。
即便那太监过于挑三拣四,可实际上还是满意涂岁岁的相貌的,最后给涂明希留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便让他们自已决定了。
涂岁岁被送去齐王府的时间提前了。
太监来涂家便是一个信号,齐王等不及了,原定还有十日才到要去齐王府的时间,最终变成了三日后。在这三日以内,涂家主母还要像青楼的老鸨一样,教涂岁岁一些自保的办法。
她是少女,但齐王不是个温柔的人。
涂家主母当年也是县官的女儿,自负知书达理,如今做起这些事来,心里终归是难受和别扭的,尤其是涂岁岁还哭红了一双眼睛。
本来涂岁岁与谢月升约定好了第二天再去红月楼,眼下却被关在府里不见天日,还要跟着主母学那些恶心肮脏的东西。
她原以为自已还有机会抗争命运,可实际上还是落得与往日同样的结局。
涂岁岁这一次没有上回那样的勇气,即便心有不甘,却也有些认命了。她回想起自已这二十多日与红月楼私下接触的日子,其实是她这十多年来过得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
有一群人愿意为她的事情奔波,有吴兰这样真心待她的好朋友,还有小公爷也是个很善良很好的人,他们不曾看轻她是庶女,也不嫌弃她过于挑剔。
涂岁岁觉得很开心,她仍然对爱情抱有憧憬的心,她相信这世上是有缘分的,只是她再没有那个机会了而已。
她总觉得,她可以向命运妥协,但不能向自我妥协,她无法抵抗涂家给她的安排,可在有限的条件中,她仍然有选择的机会。
事实上,人生没有那么一帆风顺,感情也不是完美无瑕。
后来几天涂岁岁见的人多了,就越来越明白,其实她自已也不知道自已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这世上也没有完全处处优胜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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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月楼内,谢月升的桌案上放着她为涂岁岁选的第三梯队的少男们,她觉得各个都不错,可涂岁岁觉得各个都不好。
“唉,凡人女子啊,真是搞不懂。”谢月升叹气:“这位翰林院的公子虽家里穷了点儿,可至少有志气啊,长得也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捏。”
“还有这位小将军,虽说面相凶了点儿,可肩宽腿长,那小腰一看就很有劲儿,婚后生活一定很幸福的。”
“这位才子也不错,好吟诗作对,出口成章,虽说身子骨弱了一点儿,但人长得实在漂亮,病态美人也别有一番滋味啊。”
这些男子在谢月升的眼里,她总能发掘出他们的优点,可在涂岁岁的眼里,她总能看穿对方的缺点。
扶央见谢月升焦头烂额,脸上保持着一贯看好戏的笑容,听谢月升在那儿嘀咕,好心地提醒对方:“那是因为你将这些男子看成玩物,玩腻了可以随便拍拍手走人,但涂岁岁将他们当成了往后余生的依仗,一旦嫁人就无可更改了。”
“为什么?”金九珠好奇道:“我知道人间是可以和离的,她若婚后过得不幸福,大可以和离啊。”
扶央解释道:“她娘家不显,本就是要把她送出去卖个好前程,她日后生活得不幸福,也只能咬牙忍耐,只有被休妻,没有和离,再者就算和离,涂家也不会再要她。”
不能怪涂岁岁在挑选未来夫婿的选择上挑剔了些,世道如此,女子出嫁前从父,后从夫,夫死从子,她们的一生就是被这三个男人牢牢掌控的,过得是好是坏,自已难以争取。
寻常人家的女子或许还容易些,大不了受些骂名,但可以自已过。
涂岁岁这种被家族掌控的女子最可悲,因为她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谢月升不似金九珠那般天真,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她喜欢长得好看的,还喜欢温柔的,幽默的,讨喜的,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每一种都来一个。男人们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也同样就好了,这样也不用选,不用纠结。”
扶央鄙夷地瞥了谢月升一眼:“三妻四妾并非好事,你这种想法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已的恶趣味罢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谢月升双手一摊,转而朝扶央笑眯眯道:“你可是司首,我若不行,就得你来。”
扶央微微挑眉:“自然是我来。”
她朝谢月升抬了抬下巴问:“现在何时了?你约定涂岁岁几时到红月楼?她可来了?”
闻言谢月升微微蹙眉,甚至无需掐指去算就知道麻烦了。
世事瞬息万变,不过一夜过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涂岁岁被拦在家中出不了门,就算是搬出吴兰的名号也不管用了,比起和吴兰交好让吴兰给涂岁岁谋个好婆家而言,涂家更倾向于把她送给齐王。
谢月升问:“你早知如此了?”
扶央摇头:“我不知涂家会打算提前将涂岁岁送入齐王府,但我猜到即便再给你十天的时间,你也无法给她找到她心仪的男子。”
谢月升奇怪:“难道命中注定她就该姻缘坎坷?”
扶央白了谢月升一眼,她从袖子里取出千镜司的云中玉道:“我让官听去了月老宫,每一次你给涂岁岁选择一名男子相看时,官听都会将涂岁岁的姻缘册情况告诉我听。实际上,涂岁岁从未对你选的那些男子动过心,可见他们并非她最终的姻缘。”
谢月升闻言,长叹一句:“难不会这棵小桃树,或许根本就不会开花吧?”
她又看向扶央:“那这件事就真的只能你来解决了,央央,她没开窍,我如何帮啊?”
“你和我都帮不了。”扶央挑眉:“但另一个人可以。”
谢月升和金九珠一同扑到桌子上凑近扶央:“谁?”
扶央卖个关子:“且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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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月升和金九珠并未等待太久,三日期限很快就过了,涂家将女儿送到齐王府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自然是晚上偷摸着行动。
当天夜里涂岁岁被涂家人从侧门领出,侧门连同窄巷,巷子前后都有人围住,导致一顶小轿难进难出。
“你们是什么人?”
涂家的家丁瞧着那一个个人高马大身上带着佩刀的蒙面男人们,心生慌张,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齐王府的?”
那些人没有回应,家丁也不敢乱动。
送涂岁岁的行队中,没有一个管事儿的,涂明希甩不脱这张脸面,涂家主母更不可能半夜去齐王府,涂家的几个男丁知道自已是得利者,却也觉得此事颇为耻辱,宁可装作全不知情。
唯有涂岁岁,清醒地知道自已就是被涂家牺牲的那个可怜虫,她的袖子里藏着一根簪子,磨尖了,十分锋利。
她想自已总归是要死的,那死之前还能再做一件事,勇敢一点,拉齐王一起下地狱,这样也免了今后会有与她一样的女子被家族抛弃,成为物品赠予。
她等着这顶小轿到齐王府,但轿子停在巷子里始终没动,涂明希本委婉应了那太监将涂岁岁送去齐王府的最终期限里,涂岁岁并未在齐王府现身。
涂岁岁苦等一夜,浑身汗水,紧张得呼吸和心跳都快停了,在煎熬中反复于脑海里演练如何对齐王那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一招毙命。
而后轿子门被打开了,一束浅光照在涂岁岁的脸上,她整夜未睡,紧绷着的情绪在看见来人时拔到高峰。
来者是个穿蓝衫的中年男子,五大三粗,身手极好,涂岁岁一眼就认出他是吴昌身边的护卫,是小公爷的亲信。
“涂小姐,请。”
那男人对涂岁岁做了个手势,涂岁岁便握着那根钗,屏住呼吸浑浑噩噩地跟着吴昌的护卫,从涂家的侧门窄巷走出。
阳光骤暖,洒在身上驱散她周身寒意,涂岁岁的心依旧是冷的,她不明所以地又从正大门重新步入涂家,直到看见走在她前面的护卫走到了坐在厅堂正上方的青年身边。
吴昌一身月白色锦衣,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他的身形并不健硕也不瘦弱,端在厅堂太师椅上,一张带着些圆润的脸都紧绷得严肃了起来。
涂岁岁突然也跟着局促了起来,她从前并不觉得吴昌身为小公爷有何了不得的,因为吴昌表现得太过随和了,在他面前,她不必紧张自已是庶女的身份,而他也最不屑嫡庶尊卑之别。
但今日他很不一样,那张总是笑眯眯的眼锐利地看向涂明希,整个厅堂内,只要他不出声,那就是落根针也能听见。
“涂大人原来很仰慕齐王啊。”吴昌忽而一笑:“那我就替你引荐引荐。”
涂明希浑身一怔,连道:“不敢,不敢劳烦小公爷。”
“不劳烦,毕竟……我日后还得喊涂大人一声岳丈不是?”
涂岁岁闻言,只觉得自已脑子都不够用了,她率先想到的是吴昌看中了涂家的某位嫡女,所以要和涂明希结亲,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厅堂内摆满了绫罗绸缎宝石玉器,价值连城。
吴昌的一句“岳丈”,吓得涂明希双腿一软,好在他此刻是坐着的,否则一定要出丑了。
“岁岁,岁岁还不快见过小公爷。”涂家主母这个时候想起涂岁岁了,她心中惊异,涂岁岁即便与国公府的庶小姐交好,可怎么也不至于能攀上小公爷这高枝,事实上,她就是攀上了。
不是纳妾,而是娶妻,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吴昌说要风风光光地迎娶他们涂家的“嫡女”涂岁岁。
昨夜拦在小巷前的,也正是国公府的人。
涂岁岁的脑子仍是混乱的,她懵懂地走到吴昌跟前,还如往日一样不分尊卑地开口:“小公爷这是在做什么?你、你到我家来,要娶我哪个姐姐吗?”
凑近了,涂岁岁才看见吴昌的脸色并不好,唇色偏白,似乎也比往日瘦了一些。
吴昌撇嘴:“谁要娶你姐姐。”
涂岁岁的心跳突然加快:“那、那你要娶谁?”
其实她隐约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吴昌咂了咂嘴,只道:“如今你就算看不上我,也得勉强看一看了,我已经让我母亲入宫请皇后娘娘赐婚,懿旨应当很快就到。”
宛如雷霆霹雳,惊吓了涂家众人,包括涂岁岁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