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差这么久了,王大丫除了选人当天,很少见到老夫人。老夫人每日盥洗上妆,衣物缝制浆洗,皆是一二等丫头伺候,大丫头管着老夫人的私库。当了三等丫头,有时也会分到老夫人赏下来的例菜和点心水果。
这天王大丫休息,便到绿竹处玩耍。到了王姨娘处,见绿竹正在绣花儿,王大丫起了玩心,悄悄走过去,忽然道:"干什么呢!"吓得绿竹打了个激灵,于是上来拧王大丫的脸,王大丫一边躲一边告饶:"好姐姐,下次再不敢了。"闹了一会儿,绿竹道:"你听说了么,大老爷要升了。""是啊,听说大太太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王大丫看了看周围没人,又道:"你打算怎么办呢,听说大太太将不愿去京的仆人都发还身契了,这样一来也就相当于赎身做回平民了。"绿竹道:"我是不回去的,家里的情况那样,回去了也还是被卖,再卖还不一定有这里好。你呢?"王大丫道:"我家里情况还不知道呢,也不知家里艰难不…"王大丫心里十分矛盾,她是非常渴望赎身做平民的,但家里情况未知,这些年也没家人来探望她,万一回家真再被卖,处境实在堪忧…王大丫不由地想起被卖那天,那么多年了,王大丫以为自已会记不清,实际却非常清楚,娘舀的粥,自已的不安,爹的骂声,王大丫隐约觉得那里是没有自已的容身之地的。
王大丫决定随主家上京,谁知二等丫头中有几个要回家的,王大丫趁此机会居然升了二等丫头,因绣工好,暂且负责老夫人的手娟荷包。升了二等丫头,月钱涨到八百文,王大丫继续自已的攒钱之路。
不多月,主家就准备进京了,走的是水路,王大丫跟随老夫人在船上,船很平稳,大家一开始都乐意看窗外的风景,几天后都有些厌了,王大丫始终安静地做活儿,连老夫人都道:"默竹真是个心静的孩子。"
船靠了岸,早有人来接,老夫人太太们都乘轿子,王大丫她们坐马车,东西都有家丁小厮婆子们搬运。
到了府里,她们八个二等丫头住一间屋,王大丫收拾了自已的箱子,便去找绿竹,见她也收拾好东西,便闲谈。王大丫道:"怎么不见翠竹?"绿竹道:"翠竹的老子娘没来,她也没上京。"王大丫叹道:"一家人在一起总是好的,也不知小丫怎么样了。""多半到了哪个富户家做丫头。"王大丫道:"是啊,在府城,要是有心打听,多半还能找着家人,不像咱们,到了京里,以后还不知在哪儿,家人多半找不着了!"绿竹道:"什么家人不家人的,在我心里,这么多年了,你就是我的家人!"王大丫也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两人从此以后更加亲密要好。
王大丫自升了二等丫头以后,上差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每天早上为老夫人准备热洗脸水,平常闲了向云柔学习梳头。云柔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专负责给老夫人梳头,如今教几个二等丫头梳头,为的是以后选合适的升任一等。现在有绯竹绵竹云竹默竹四个人在学梳头,最后升任梳头的只有两个人,几个人都非常刻苦努力。王大丫不光学梳头,有时还向雨柔学习针线活儿,雨柔是负责老夫人衣服鞋袜的一等丫头之一,王大丫感觉雨柔的针线活儿比张嬷嬷更好,因此学得十分认真。
这天,王大丫正在缝制一方手帕,不知不觉到了吃饭的点儿,正吃饭,听绵竹道:"老夫人今天收到一封姑奶奶的信,说是姑奶奶快不行了,姑爷宠妾灭妻,姑奶奶请老夫人养女儿呢!"云竹道:"大老爷能同意么?"正说着话,绯竹进来道:"大老爷同意了,老夫人已经命三老爷接去了。"大家一时都有些吃惊,绯竹又道:"两位姐姐快些去吧,老夫人处还要人伺候呢!"
王大丫吃过饭叫小丫头收拾了,又开始做针线活,现在她的针线已经可以试着给老夫人做些袜子了,雨柔教得很用心,相信不久王大丫就能给老夫人做衣服了。
王大丫上差,只见老夫人拿着信道:"这个该死的瘟才,宠妾灭妻,他怎么敢!"大太太道:"老夫人保重身体要紧,三叔已经起程了,必定带回姑奶奶和姐儿。"老夫人气道:"当初就不该结这门亲!"二太太道:"母亲保重身体,姐儿来了还需母亲照料。"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何尝不是呢!"
下了差,王大丫去找绿竹,绿竹道:"你来了,可听说老夫人的外孙女儿要来了?"王大丫道:"怎么没听说,三老爷都接去了。"绿竹道:"不知姑奶奶来不来得了…""听说病得很重了…"绿竹道:"嫁人真可怕,姑奶奶还是官家小姐呢,丈夫竟敢宠妾灭妻!"王大丫叹道:"就是说呢,听说要不是病得不行了也不会写信回来。"绿竹道:"你说我们将来怎么样,丫头嫁人自然是嫁仆人,可我一想就觉得烦,生了孩子还是下人,有什么趣儿!"王大丫道:"赎了身就是平民了,就可以嫁个平民了。"绿竹噗嗤一笑,"你还想着赎身呢?你打算怎么赎?赎身之后怎么落脚?""这—"王大丫卡壳了,她心中只确定自已想要赎身,但怎么办确实还没想好,"车到山前必有路!"王大丫对绿竹,也对自已说道。
王大丫照例上差,吃了饭,正走到门口,听得老夫人怒道:"告诉他,一定把茵茵接来!"三太太道:"母亲放心,老爷信里写了只等料理了姑奶奶的身后事就带茵茵回来。"老夫人又泣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年纪轻轻地就去了…"大太太道:"一家子都指望着老夫人呢,还望老夫人保重身体。"其余人等也都劝慰,老夫人方渐渐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