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生取义,你可知此战恐无胜算?”冥冥中,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赫羲艰难地睁开双眼,感觉自已处在一片苍茫之中,周边被无穷无尽的水汽包围。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出现,从小到大,她偶尔会出现在自已的梦中。绝美的容颜下,刻划了坚毅和岁月的痕迹,还有一双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
但赫羲一直不知道她是谁,她从不回答,只是笑笑。
赫羲觉得自已浑身的骨头中像是布满了针刺一般,一动就疼得厉害,但她还是勉强地坐了起来,扯了扯嘴角。
“恩必报,德必酬。再不济,也要试试。”
那人笑了。
“说得好,心有成算,取舍之中,才能觅得大道。”
说罢,手一挥动,转身消失在了一片茫茫中。
赫羲只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暖流,将那些孔雀翎造成的细微伤口抚平,顿时感觉身体一轻。
赫羲急忙闭眼趺坐,运气而行,之前对抗孔雀翎的画面一幕幕重现。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孔雀翎中所射出的暗器,在赫羲的眼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缓慢,赫羲不再需要被动应对,而是可以从容地看着它们的轨迹,用自已更加快速的轻功去避开,更加快速的剑招去格挡。
只那一瞬,生死之间,重来一次,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为那救了自已一命的恩人挡下孔雀翎。
“御灵诀”升至第六重。
赫羲猛然睁眼。
……
一间用竹子搭成的小屋,从外墙四周到房内的一切,都是湘西上等竹材,散发着阵阵竹香。屋内的幔帐,虽然看似朴素,但细微之处透露出的精妙绣法,普天之下唯苏绣莫属。桌上的笔墨纸砚,烛台灯具,一眼望去,都彰显着主人的清雅高贵之气。
她慢慢地抬起手,手臂上没有半分伤口痕迹。她拍了拍脑袋,努力地回想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遥望台?
密室?
孔雀翎?
此刻,门被慢慢推开,一名婢女捧着一件青衣,推门而入。
“姑娘醒啦?公子料定姑娘今日会醒,特派奴婢前来侍候,请姑娘更衣。”
公子?
“公子见姑娘受伤昏迷,就把姑娘带了回来,奴婢萝芙,姑娘如果有事可以通过房中的摇铃呼唤我们。”
“请问,我昏迷了多久?”她一边更衣一边问道。
“姑娘已经昏迷了三天。”萝芙一边回答,一边熟练地为她整理衣襟。
原来自已已经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谢谢你的照顾。”
“姑娘客气了,这三天,大部分都是公子在照顾,奴婢没有做什么事。”
待更衣完毕,萝芙就退走了,不多说一句。
赫羲静静地看着萝芙退走,眼下一沉,这名女子容貌绝色,唇红齿白,一举一动都显示着不俗的修养与谈吐,盈弱的身形下,却有着不弱的轻功,这样的人物却只能做一名婢女,这里的主人不得不令人侧目。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颜色与自已之前的衣服相近,乍一看很简单,上面用银丝勾勒出梅花的刺绣图案,下摆处还接上了一圈银色的裙边。
看上去就很贵。
桌上摆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她的一些随身物品,看上去并没有翻动的痕迹。
她收拾好自已,抬了抬眼,慢慢推开了门,阳光照眼,她不由地抬起了手,光线从指缝中漏了出来,眼前出现了如天籁般的平湖美景。
如果自已是在临安,这可是天下闻名的西湖?
不远处就是湖边,一座小亭将将延伸到了湖水上,很是别致,亭上挂着一个精致的牌匾,上书“烟霏”二字。
一只蓝色的翠鸟歪歪扭扭地飞了过来,先是在亭顶扑腾了两下,接着直直掉了下来。
赫羲脚步轻移,瞬间就接到了掉下来的翠鸟。
小鸟似乎还没从掉落的恐惧中回过神来,躺在赫羲的手掌里看着她。
赫羲摸了摸它的羽毛,温柔道:“原来是个小姑娘啊!你的翅膀受伤了,我帮你治治好吗?”
小鸟张嘴应了一声,似乎能听懂她的语言。
赫羲把小鸟放在亭中的石桌上,拿出随身的药涂抹在翅膀上,接着垂眼看了看自已的衣服,思考了片刻,找了里侧不起眼的位置,撕了一小块下来,把小鸟受伤的翅膀固定了起来。
“这两天你呆在我房间里,等好了我再让你走,好不好?”赫羲拍了拍小鸟的脑袋。
小鸟又应了一声。
“看来姑娘恢复得不错。”
赫羲猛然转身,她竟然没有听出后面来人。
到底是自已刚才过于专注?
还是自已的伤势未愈?
亦或是,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
还是他。
一身白衣,超凡脱俗,高贵得似乎遥不可及。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手中不再是剑,而是摇着一把纸扇。
赫羲看着他手里的纸扇,又抬头看了看这不到三月的春日,感受了一下虽然温暖,但还带有凉意的风,嘴角抽了抽,觉得这把扇子让自已有点冷。
不过这不是重点,于是她马上站了起来,沉吟了片刻,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这衣服,我会赔的。”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突然看到赫羲衣角边一块不起眼的缺口,才恍然大悟,不由低头浅笑:
“这衣服是我送给姑娘的,不必还。”
阳光映照在那人谪仙般的脸上,只衬的浅浅的笑容更加明媚,可惜笑容浮于表面,却并未深入眼底。
赫羲正了正色,拱手深深做了个揖。
“在下赫羲,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白衣公子摇了摇扇子,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之色。
大战之后的三年,偶有些不知死活的中原武林人士想趁着孔雀城元气大伤之际,去碰碰运气,但大多有去无回。
不久之后,在中原就出了这样的传言。
在孔雀城,碰上阎罗不可怕,碰上她们才可怕。
赫羲的琴,望舒的舞。
他抬眼看着赫羲,大病初愈,赫羲的脸上还差点血色,一身青衣,加上些许的苍白,更衬托出周身清冷的气质,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底,居然让人从中看出不谙世事的纯真。
“呃……呵呵”,那人打扇挥了挥,“孔雀城左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在下游子意。”他抱拳道。
两人点头致意后,就算是相识了。
二人来到亭中落座,游子意想了想,还是先开口问道:“赫羲姑娘之前可认识穆遥先生?”
赫羲对这个问题有些诧异,但还是老实地摇摇头。
游子意不意外她的回答,但仍旧若有所思道:“师叔两个月前离世之际特别嘱咐,他的死讯传出后,三月之内孔雀城必会派人前来。所以当你进入遥望台触发机关时,我便收到讯息赶去,刚巧来得及救你。”
听到这里,赫羲越发觉得有些惭愧,自已闯了人家师门,人家还能不计前嫌地救她。
她垂下眼,低声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损坏穆先生的阵法的。”
她这副低眉乖顺的样子,简直和数天前持剑霸气十足的样子天壤之别。
“没关系,师叔取了孔雀翎,原本也料到孔雀城会派人来夺回。”
赫羲还是有些不解,“我来破阵,落入机关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为什么……救我?”
游子意摇着扇子,坦然道:“师叔说,他在孔雀城认识一个特别的小姑娘,应该能破的了这个阵,嘱托我,若是日后见到,可以顺手照顾一下。”
赫羲听了这话,眉头紧皱,疑虑更深了。
破阵的过程她还记得清楚,阵法精妙,最后若不是身上的血,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穆遥竟能提前知道自已能破阵?
莫非?
赫羲喃喃自语:“师父?”
赫羲虽然声音很清,但游子意内力高深,耳聪目明,已经听到这两个字了,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无缘无故自已多出了个师妹?
赫羲抬起头,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游子意,“你有穆先生的画像吗?”
游子意瞬间明白过来。
“没有现成的,端木一派一向喜隐,不会留下任何身份证明。但是,”游子意眉毛一挑,话锋一转,“我可以画。”
游子意不知在亭中哪处拉了一根线,很快就有一些下人过来,游子意嘱咐了需要的一些东西,马上就有人去取文房四宝,还有人将小翠鸟带下去照顾。
小翠鸟临走之前,赫羲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别担心,我等下去找你。”
小翠鸟乖顺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游子意一脸震惊地看着赫羲。
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只见来人准备好笔墨。游子意收起心中的想法,提起笔来。他画工了得,只了了数笔,已将穆遥的相貌风骨跃然纸上。
赫羲凑了过去,歪着头仔细端详。
今日的天空一望无际,耀眼的阳光照在赫羲雪白透亮的脸上,她的脑袋不巧刚好蹭到了游子意的下巴,乌黑的发丝让他觉得有些痒,让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养的一群小兔子,毛绒绒的非常舒服。
而现在,他居然有一种想伸手撸赫羲脑袋的想法。
不过他马上就抑制了这种冲动。
撸兔子吗?这种类似妇人的行为,十年前就不再属于他了。
赫羲看了许久,她原以为即使师傅戴了面具,但只要自已见到他,第一眼就能认出他。
但看了画像这么久,她还是不能确认,画中的人相貌端正,有股超然世外的感觉,但总是无法与自已心目中的人物合二为一。
而且穆遥一向以机关消息,巧手兵器,五行八卦之术闻名天下,武功却不甚高超。
不过即使穆遥不是师父,他能知道自已,也能随意出入孔雀城将孔雀翎收入囊中,也一定与师父有些关联。
可惜已经过世了。
游子意似乎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后续也许还可以打听打听穆先生有哪些相近之人。
赫羲慢慢抬起头,摇了摇,“我确实不认识他。”
游子意看出她的一丝情绪波动,安慰道:“来日方长,你总有机会找到想找的人的。话说回来,师叔号鬼斧,主攻机关器物,武功并不精妙。你的武功应该不是他教的。”
赫羲听出他的安慰,真诚地说道:“谢谢!”
游子意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赫羲,就是师叔想让他护一生的人。但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秘密呢?她为什么会和端木一门有关系呢?明明师叔跟她好像很亲近,但她却好像完全不认识师叔。
想到“秘密“,游子意不禁哑然失笑,难道自已就没有秘密吗?也许自已的秘密比别人还多。
是啊,谁没有秘密呢。
作者有话说:
赫羲:怎么了?
游子意指着小翠鸟:它听得懂你讲话?
赫羲:怎么,它听不懂你们说话?
游子意:呃……我们……没试过。
赫羲:哦,那你们可以试试。
游子意觉得他要疯了。